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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水浒》：
喜欢看水浒的人我也不是没遇到过，但是问了几个，都说不出所以然来为什么觉得好。曾经认识的一个洋人男，对我说你们中国人好奇怪，水浒里的男人大多没老婆，有老婆也是用来杀的；但是金瓶梅里却都是 sex, sex, sex。而且两本小说还是同一时期的。一边是好野蛮的杀人吃人肉风俗，一边是千奇百怪的闺房密技。我说你别问我这种最无聊的中国人了，什么都不懂。现在回想起来，虽然两本小说我都没看过，却也知道是两种男性饭特西，以十分纯朴而直接的方式释放出来，却是从最讲究体面和秩序的文明礼仪之邦里冒出来。其实两本，不，所谓四大名著，都不能算宣扬主流思想，但是主流思想却在社会中十分统一。主流社会价值和观念的高度集中跟“台面”之下民间之中的多样、庞杂、原始、泛滥并存，颇为奇异。后来电视放《武松》《林冲》《鲁智深》什么的，我也翻到相关回目对照着看，始终没有从头到尾看一遍。直到大约六年前，回国从家里带回金圣叹的批评本，才把他评的前七十回细细看了一遍，才觉得真是好。很多女孩子不喜欢《水浒》，因为太暴力太misogynist。白先勇曾说过《水浒》的道德观自成体系，真的只能象看艺术品一样欣赏，不能像《红楼梦》那样代入阅读，幻想自己是林妹妹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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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这帮人基本上都不近女色，是暴力伊甸园里未吃过禁果的亚当和亚当们。
所以实际上奇怪的还不是中国人矛盾的历史，因为矛盾本来就是人类和历史的自然状态，而是中国人对中国人的了解的浅（当然依赖中文文献的洋人汉学家就不用提了）--- 当然我自己就是无知的最好例子，真的是P都不懂。抑或这也是宇宙现象，人类本身就对人类了解得浅得可笑。或许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人类）的大脑意识之局限，应付不了并存的矛盾们，必须大量地简化，否则就死机了，但是并存的矛盾们却恰好是自然现象，所以形成了对现实的意识跟现实本身的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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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谷内臭名昭著的自由派，我衷心地感叹一句：秩序、主流、和宗教的存在真是太重要了，太有实际意义了。
最近关于 Nature vs Nurture 的讨论加上乱翻神经学期刊目录的笼统印象，加上前两天有人提起文革留下的心理后遗症，加上白博又把 The Hurt Locker 提上来让我回想起它留下的强烈印象，混到了一起炖上半天，得到的是什么产品呢？
--- 也许，人与其他动物的差别是，人的先天 instincts 特别地少。当然这跟人的脑袋太大生不出来有关系。大家都知道婴儿出生的时候脑子只是个半成品。也许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虽然至少三分之二已经定下来，但是跟其他生物相比，简直就是一张白纸。 这个过分强烈的“神经可塑性” (neuroplasticity) 才能解释人类这种充满了矛盾又多样甚至混乱的生存状态。
女人渴望做饭缝衣服未必是天生的本能，但是渴望升职加薪为社会做贡献也不见得是天生的本能。男人喜欢出人头地侵略攻击未必是普遍甚至宇宙的本能，也未必是被全人类共有的基因驱使而执行一夫一妻或者天天乱搞的生活方式。人类的行为特征和规律，不管多么普遍，都很难证明是天然的本性，是 Nature 而不是 Nurture。但是有一样是肯定的 Nature ：就是 Nurture 的效果多么强大。或者换言之，人类天性中肯定普遍存在而且强烈的一条，除了生存自保的本能之外，是社会性，是被环境（指的是社会/他人形成的环境）影响和塑造的倾向，或者说，一群人在一起时互相影响的能力，说白了就是“从众”的本能。
即使自以为是自由派的人，也一样有强大的从众本能。
这个强烈而普遍的本能能够 amplify 某些微小而偶然的特征，让一大批人走向同一方向或者做非常类似的事情或者接受大概差不多的一套价值观或者行为秩序，但是总体来看，人类的行为 patterns 在不同的时间地点里会有那么大的波动与差别。
不不不，我绝对不是说从众是一件坏事！文革这种 amplified chaos 是一种从众本能的体现，但是巨大数目的人群维持稳定与合作的生存状态也是从众本能的体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很多看似相反的现象，底下其实是同一套机器。秩序，包括法律、宗教、主流价值观、peer pressure、排斥打击异己的倾向，这些都是同一套神经系统的生理本能弄出来的现象，如果没有这套系统本能，人类能否蓬勃发展到现在的密度？我很怀疑。
我奶奶手里的也是洁本。动不动此处删去六十三字。
，所以金瓶我就觉得很好看，儒林外史我也觉得相当好（除了很不搭调的神怪部分）。红楼大概因为有一些魔幻浪漫理想化成分，我的喜欢就比金瓶少一些。水浒小时候看不喜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三言二拍我也没喜欢过，因为偏爱篇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