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15更小改+大结局+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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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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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15更小改+大结局+后记)

Post by Elysees » 2010-04-07 15:30

故事来源请看果汁离婚贴
http://www.fabvalley.org/bbs/viewtopic. ... 5&start=50

故事来源生活,高于生活;如有雷同,敬请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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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陈铭顺原本以为,他跟林雨,是能白头到老的。
说白头到老可能略嫌言情了些,但是,他是真这么想的。
两个人从大学里谈恋爱到工作结婚,所有时下小年轻经历的考验他们都经历过:
最初的时候林雨父母兄长都不支持,一是因为陈铭顺非中国本土长大,乃是马来西亚人,家境虽然不错,毕竟文化相异;又嫌他模样不好,配不起林雨。好在林雨坚定,不管父母兄长怎么劝说,她都认定陈铭顺一个。到得两人双双申请到美国读书的时候,陈铭顺的父母这边专门从马来西亚飞了一趟北京,总算把他们俩的事情暂时敲定了下来。
到了美国两个人的各居一方,林雨在东陈铭顺在西。林雨那边追求者不少,据说其中并不乏颇为登样的人才,然而林雨也并没有从了谁,她喜欢从一而终这个说法,想的是既然跟了陈铭顺,又为了他跟家里颇多对抗,不坚持到底未免对不住自己之前的争取。陈铭顺也没有放松,他读MBA是家里出的钱,为的是将来让他回去继承家业。他不便要得更多,要探望林雨的时候,为了省下飞机票都是开车前往。从西往东,也得开个几日几夜,晚上乏了,就把车停在路边打个小盹。这种跨越大陆与林雨相会的艰苦旅行,让他很有成就感。
好在MBA读书生涯很短,陈铭顺比林雨先毕业了。然而拿到学位以后,陈铭顺却不愿意就着这个专业找下去。他想的是将来迟早要回马来西亚做家族事业,现在年轻随自己,不如就着兴趣来。他的兴趣,却在IT业。也是时运比较好,他虽然没有学位,居然也找到一个学校里面做网管的工作。
不到一年,林雨也毕业了,在丹佛找到了一份工作。丹佛离陈铭顺学校,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林雨便说服陈铭顺辞去了学校那份网管工作,到丹佛再找。
不料到得这年赶上IT泡沫,无数IT专业人士都纷纷丢了工作,人才市场饱和,陈铭顺这样半路出家人士,要找工作已经是难如登天。
好在林雨这份工作稳定,陈铭顺挂在她这边,一起办绿卡,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有什么身份危机。
林雨一向勤勉,开始工作不久就报班考证,白天上班晚上学习,衬着每日游手好闲打游戏的陈铭顺,让林雨父母兄长更是不满。
转年陈铭顺母亲病重,把他召回马来西亚住了半年,又力图劝他留下。两人相距异国,渐有争端,林雨专心考证,也无暇他顾;终于等到陈铭顺,带来母亲转交的戒指,林雨心中松了一口气,若干年长跑坚持,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之后林雨拿长假,跟陈铭顺到马来西亚;林雨父母也特地从中国赶去。陈铭顺家里在当地还算有些威望,流水席上来了上千人,热热闹闹的,结了一场婚。
婚后的生活跟从前却没什么不同,陈铭顺依然跟着林雨在美国。林雨忙于考试和工作,陈铭顺想着既然要在美国待着,索性找了当地中餐馆送上了外卖。外卖送多了,中餐馆老板看上陈铭顺居然有个象样学位,便让他给餐馆管些小事儿。陈铭顺喜滋滋回去跟林雨说起,林雨却不知道是该鼓励好还是平淡好。
不久陈铭顺母亲再度病危,又把他叫回马来西亚。林雨这边,考证之路虽然漫长,却难不倒她;打倒她的,却是工作,不是太难,不过是大家都经历的上下左右争斗。林雨很觉得她顶头的女上司看她不顺,无论工作分配还是开会言语,都让她很多难堪。然而再难堪也得顶下去,她和陈铭顺的留美身份,全靠这份工作保住。
一路以来,她都被教育,这世上最可靠的,不过是自己。她也身体力行,不敢或忘。
这次两人的分隔两地,矛盾甚多 : 陈铭顺在留马和不留之间很多徘徊,林雨在工作和考试学习之间很多繁琐,两个人说不到一起,自然就是争吵。
林雨父母来信,说道,若果不能在一起,现代社会,离婚也很常见。
林雨撇开父母来信,给陈铭顺写了一封长长的email陈述想法,最终把陈铭顺再度顺利招了回来。
陈铭顺回来不久,林雨便跟他黄石公园转了一圈,蓝天绿树,湖光山色,林雨跟陈铭顺拍出很多漂亮的照片发放亲友。之后林雨父母来美又跟他们小住一两周,看到两人十分亲密,也就对之前的话按下不提。
不料林雨一向以为保险的工作却在这个时候来了打击:公司裁员,每个部门哗哗裁掉一小半,林雨,便在这一小半里。总算林雨硬件过硬,丢掉工作不到两礼拜,又找到另一份,身份虽然保住,之前一直苦苦等待的绿卡,却是整个泡汤了。
再转年,一向健康的林雨母亲猝然去世。林雨跟兄长从美国赶回去奔丧,回来以后,林雨沉寂良久。
她一直以为,家人乃上天给予,不必努力也属于自己,疏无特殊;而陈铭顺则是她几经努力得来,自然更加珍贵。这下母亲辞世,上天给予的,终于上天也收去了。
这个时候的林雨,终于听到荷尔蒙出来当当敲警钟:她,想生一个孩子。
想做便做,林雨多年也小有积蓄,拿出钱来买了房子,便跟陈铭顺说了想法。不料陈铭顺却不同意。他的理由也很充分 : 他工作未定,林雨便是家里经济支柱;绿卡又未到手,一切岌岌可危;若是一个不妥,又怎么是好。
林雨泄气,不由得很是怨恨,对陈铭顺大加指责,说这怪谁呢。我在哪儿都能找到工作,你却是在哪儿都找不着。陈铭顺这个时候已经从送外卖改送UPS,给林雨这么劈头淋一盆水,他也很不高兴,总算忍住了没大吵起来,却总归是不欢而散了。
之后这个话题总不时被提起,每次都是类似结果。吵得多了,房子里屋子也多,两人索性分房而睡。
不久林雨哥哥林凯工作结婚,举家搬到西雅图。林雨一次去往三藩开会,顺道北上探望。
便是在这次三藩的会上,她遇见了戈其昌。用戈其昌的话来说,是缘分,让他在人群之中一眼看到了林雨。
戈其昌相貌普通,比林雨大约莫七八岁,个子却并不比林雨高出多少。然而胜在事业略有小成,在全美平均收入排名前十的公司里工作, 更兼之会甜言蜜语,在细节处照顾女人。
很长一段时间他开口便是,小雨,在遇见你之前,我便象从未活过爱过。
这些电视剧里才有的词句从他嘴里传到林雨耳朵竟然出奇有效,把林雨打动得一塌糊涂。两人一路出行,他给林雨开车门拉餐厅门扶椅子脱外套,照顾得无微不至。
行业里再开个一两次会,两个人终于住进了一个房间。
干柴烈火以后戈其昌的甜言蜜语不仅没有消逝,还越烧越烈。他特地给林雨买了新手机,又快递到林雨公司,说是情话专线,绵绵不断。至于鲜花小礼物,更是不在话下。
隔个两三礼拜,他便给林雨定好飞机酒店,两人便在三藩一聚。
距离让林雨的婚姻仿佛恍不存在,林雨戈其昌携手走过三藩渔人码头,金门桥,花街和海边,看起来也就是一对在那儿漫步的热恋情侣。
戈其昌从来没有就林雨的婚姻问题为难过她,他只缓缓陈词,他们家是台湾颇有家底的门户,嫁进来就希望媳妇儿别工作,生孩子最好;再有一条,他再有一年就能拿到美国公民,到时候结婚,林雨转绿卡,不就顺风顺水。
这些话,对于多年来肩扛重担又不得松懈的林雨,无异甘露一场。
若说林雨还有什么犹豫,那当然也是跟陈铭顺一起的若干年,到底不容易抛下。
这边戈其昌浓情蜜意占的是有情有意有钱有闲,那边陈铭顺居家守成占的是不离不弃不受非议;左右为难间,时间也哗哗的过去小半年。
戈其昌那边倒也不催她,该说的说,该送的送,每次见面干柴烈火的烧得起劲。
先来逼林雨的,倒是陈铭顺。
陈铭顺绝不能算个敏感的人,但再不敏感,对于林雨忽然提高的出差频率,和多出来的一个新手机,总是多有疑惑。这种疑惑,在林雨又一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讲电话的时候,终于达到了顶峰。
他守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林雨的声音隔着门听含糊不清,停一阵说一阵的,倒也并不觉得是谈情说爱。
陈铭顺一路等下去等了快一个小时,林雨才从书房里出来,脸颊含笑,面色微红。陈铭顺迎上去问,“是谁的电话?”
林雨一楞,答曰,“是同事,工作上的事儿。”
陈铭顺并不买帐,继续跟进道,“为什么打这个电话,你这个电话什么时候买的?”
林雨稍微不耐烦,“工作上的事儿说给你听你也不懂。”
陈铭顺便恼了。
林雨这边,刚刚从戈其昌那儿甜言蜜语出来,计划着下一次去三藩的见面。迎面给陈铭顺来这么一下,真正是从暖春到寒秋。
林雨看向陈铭顺,两个人从大学恋爱到现在已经近十年,对彼此的熟悉,几乎已经仿佛左手右手。陈铭顺高出林雨一个头有余,说话的时候,还需微微低头。林雨看着他俯下来的脸,心中想的却是,戈其昌跟自己差不多高,只怕之前置办的那些高跟鞋,都得扔了。
摊牌的话就这么说出了口。
摊牌以后林雨便无所顾忌了,索性直接请假奔赴三藩。
戈其昌在那边接上她,好一段春风化雨的抚慰。这边陈铭顺病急乱投医,居然找上了林凯。
林凯和陈铭顺,其实从来没有过关系好的时候。
林凯和林雨虽然不算特别亲近的兄妹,林凯却一直很以自己这个妹妹为荣的。一路读书,他的同学里追求林雨的不少,其中更有几个后来发展很好远远胜出陈铭顺的。更不必说,自从陈铭顺跟林雨谈上恋爱,林雨所有时间都分给了他。当年林雨在美东读书的地方跟林凯不过两百余英里, 几年下来,两兄妹只见过一面,还是林凯开车去看望的林雨。
林凯的太太岑菁后来问起为什么跟林凯一起同学数年都没见过他这小姑来访,林凯还恨恨说道,“有点儿时间不是等这个来,就是跑那里去,哪有功夫来这里。”
这上下陈铭顺电话打到林凯那里,他很是惊异。两个人说了半天,都没有头绪,林凯虽然不耐,也一再向陈铭顺表示自己绝不知情;陈铭顺却还在那里没完没了,来来回回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家不喜欢我跟林雨在一起”。岑菁在旁边听到,不断打手势让林凯挂电话,等他挂了才道,“你可千万别插手,等林雨自己来跟你说。”
林雨果然很快就来跟林凯说了,一起来说的,还有戈其昌。
林雨在跟林凯细细碎碎的说了几句介绍了戈其昌以后,说戈其昌要跟他说话。林凯却不过,只好继续拿着听筒等着。戈其昌也不管自己比林凯尚大出几岁,上来就先恭敬的叫了一声,“哥”,然后便把自己对林雨的深情细说了一遍,又说道长远计划,左不过公民结婚生子,林凯也挑不出毛病来;到要再见的时候,戈其昌还不忘加了一句,“向嫂子问好。”
林凯向岑菁转达,直把岑菁吓得一哆嗦,有点儿刻薄的说,“可别了,林雨还没叫过我呢,我可受不起他这句。”
晚上林凯跟岑菁说起戈其昌其人,虽然尚未见面,言语里已经有满意的意思;岑菁却是疑惑,“他要这么好?怎么能现在还没结婚?”林凯答道,“小雨问过,他说他就一直没遇上过合适的,直到遇见小雨。”
岑菁想了想,终于还是保持了沉默。
不久就证明岑菁这话问得合情合理 : 原来这戈其昌,真的是结过婚,而且,还结着婚。
先来交待的是戈其昌,他言语含糊,不过大致就说了一个意思,他跟他的太太没有共同语言,太太在离三藩数百英里的一个大学镇上当教授,两人不住一起已经很多年了。“小雨你要相信我,我爱的就只有你一个,我跟她之前,根本没什么可说的。”戈其昌几乎是一句话一陈情,话说完了忐忐忑忑的看向林雨。
林雨迟疑。她跟陈铭顺摊牌自然就是下了离婚的决心,若不然也不必这么决绝的投奔戈其昌而来。这下当头棒喝,真正是迎面一盆冷水。林雨看向戈其昌,想了又想,依然是一团乱麻。她半晌不语,终于说要先回去。
这个回,自然回的是丹佛。
陈铭顺依然在家里等着,等到林雨进门也没有等来她一句话。第二天早上更是连林雨的面都没碰上————她早早的去了公司。
然而到了公司也不太平,林雨几乎是坐下没多久就接到戈其昌老婆的电话。
林雨对于这个几天之前根本不存在的人物不知道该报什么态度,只能一径沉默的听着戈太太在电话另一边一条一条的陈词,指她破坏家庭。
好不容易电话挂掉,过一阵子传真又来了,总是此起彼伏不让林雨消停。日复一日,公司里也渐渐有言语,虽然不至于当面给林雨什么难堪,她工作的时候已足够煎熬。
回到家也不得安宁,陈铭顺喋喋不休的刨根问底,努力争取。林雨对办公室里的事情无能为力,回到家却有施展之处。她紧锣密鼓的准备文件跟陈铭顺离婚。纠缠半月,陈铭顺终于知道婚姻已经无法挽回。林雨给他稍许时间在当地一个学校找到地方入学,办好学生签证,遂签字告别了两人这段婚姻。
这边厢戈其昌给她的消息却是等。
他说一方面他也不能马上转公民,横竖要到第二年才能转成,加上他那边离婚繁琐,戈太太要求诸多不肯放手,让林雨等她消息。
林雨在公司却是待不下去了,这已经是她在美国工作的第五年,工作签证六年期限很快到期,绿卡却还遥遥没有指望。更不用说因为戈太太这一闹,公司里同事的目光让她如芒刺在背。
她想着反正在哪儿等不是等,何苦继续待在本地;索性痛下决心,联系了一个北京的公司,决定回国去等。
戈其昌对她这一招也很是赞同,说是公司也会有派到香港的机会。若果一时半会儿不行,离婚完毕可以申请外调香港,两人香港汇合也可。
林雨既然要走,房子也不必再留,戈其昌过不来,便把林凯和陈铭顺一并叫来帮忙收拾预备把房子放上市场。
林凯到了,看到陈铭顺那边兢兢业业的给林雨抬家具刷地板,倒也生出些许歉意。两个男人并肩把房子从满清空,也算一场告别。
不久林雨带着细软到了三藩,跟戈其昌细细计划了以后,便奔赴北京。

2.
林雨重回北京,虽然不能算衣锦还乡,戈其昌倒是很郑重,一路把林雨从三藩送回北京,又跟着林雨回家见父母,照着规矩把林雨的所有叔伯姑姨全部叫来找北京上好的地方请了一次,饭桌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举杯陈情,一段一段说的都是林雨多么好,自己能遇见她多不容易,将来必定好好待她云云。林雨父亲虽然对戈其昌之前隐瞒婚姻状况甚是不满,也给他这套场面功夫说服,算是默许了两人的事儿。
既然是回来了,林雨的同学朋友们自然招呼着要聚会。林雨却无心参与,被叫过几次,始终不露脸,总是以新来乍到工作太忙抵挡过去,三番五次的,也就不再有人招呼她了。
同学们私下传什么,林雨是不在乎的,反正她也没打算在北京长待;一心一意的,就等着戈其昌离婚完毕来接她回美国。
为了这,她也没住在家里,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方便戈其昌的探望。
戈其昌确实的遵循他们之前说好的计划,一月一次不辞辛苦的跨越大洋飞来,每次也只能停留3、4天,然后又匆匆飞回去。
林雨并不喜欢北京,人多而脏乱,无论熟与不熟,都叫叫嚷嚷的一起吃饭。一顿饭从点菜开始平白浪费很多时间,她光是坐着等都嫌麻烦。然而回家做又不可能————林雨在北京的住处,根本连炊具都欠奉:她租的房子自带简单家具,她添置的,也就是一台带留言的电话,供他跟戈其昌日常联系。为了避免闲杂人的干扰,林雨把留言提示设成英语,平素也根本不接电话。真有事找她的,自会留言;她再根据留言决定是不是打回去。
除了戈其昌来的时候,林雨根本不出门。外面人多车多,她看着就觉得着急上火,有空不过逛逛商店,随便买点儿。
王府井一带开了个蒂芬尼的专卖店,戈其昌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跟林雨逛到了那里,掏出钱包就买了个一克拉蒂分尼镶嵌订婚戒,信誓旦旦的说,转年一定把林雨娶回家。
林雨看到戈其昌一派真心,之前对陈铭顺那点儿歉疚犹疑也烟消云散。她的决定是正确的,林雨对此,毫无疑问。
当然,戈其昌的离婚进程是林雨关心的一个话题,然而她也不好做得过分,只能每次跟戈其昌分开之前,状若无意的提起。戈其昌的回答永远一致,“小雨你放心,我一定尽快离。但是那边要求多,房子存款401k,她都要求占上一份,你也要给我点儿时间。”
几个月过去,戈其昌的说辞依然不变。林雨心里虽然嘀咕,想起自己临离开美国前遭遇过的无理骚扰,对戈太太的难缠也算有直接认识,愈加对戈其昌的不幸婚姻充满同情。
戈其昌见她理解,愈发对她百依百顺。两个人在一起计划着两人结婚以后的美好生活幸福前景,都是一派柔情蜜意。
说来也巧,林雨在北京工作的地方,恰恰是她之前在丹佛的公司的亚洲分部。她在这个行业浸淫若干年,证考了一个又一个,怎么说也算个精英人物,甫一抵达就很受重视,回到北京几个月后就给派到了东京。
林雨临离开北京前戈其昌自然前来帮忙打包搬家,又适逢林凯岑菁回国探望父亲和继母,一家人给林雨送行,坐了一桌吃饭。
不知有意无意,席间戈其昌的另一边坐的正好是林凯。戈其昌固然对林雨十分殷勤,对林凯也十分招呼,左边敬酒右边布菜,很是周到。
林凯挑起话头,问戈其昌计划如何。戈其昌诚恳道,“我跟小雨也商量过,两个方案,一个呢,小雨在这儿做了一年以后转香港,我们公司要派到香港很容易,我们就香港汇合;另一个呢,就是明年我公民下来以后,小雨到美国跟我结婚,直接就办配偶绿卡。总之呢,无论那边,反正都得再等一年,就等着吧。”
林凯问道,“为什么再等一年?要那么久吗?”
戈其昌讪笑,“一时也急不来。”
岑菁原在旁听着,见状赶紧岔开话题,问戈其昌道,“你现在是每个月飞一次国际,辛苦吧?”
戈其昌摇头,“还好还好,我一般请个一两天假,周四飞出来,这边周一飞回去。抵达的时候正好周一早上,直接上班。”
岑菁倒抽一口气,道,“飞机上十几个小时你就直接上班?”
戈其昌点头,“是,假也不多,只能这样了。早点儿跟小雨团聚了,得有一阵不能再请假了。”
林凯听到这里方转开头去,林雨也借着这功夫跟岑菁说起今年流行来。
一顿饭从华灯初上吃到半夜,一行人才欢欢喜喜的散了。
转天戈其昌就跟着林雨飞东京,安置好她又从东京飞回三藩。
从三藩机场往公司的路上,正好路过戈其昌的家。他顺道拐进去放行李,门口一叠信,留言机上红灯闪着。戈其昌顺手打开,原来是他太太戈黎美云留言,说本周末要带着女儿戈幸媛过来。
戈其昌甫从东京那边回来,心思依然还在跟林雨的展望未来上,迎面来了这一消息,不禁恍惚。千头万绪良久,才想起之前跟戈黎美云通电话的时候,原是说起过的。戈黎美云说的是,现下正好换季,带着媛媛过来给她买些衣服。
周五晚上两人前来,戈幸媛一进来就扑到戈其昌身上,“爸爸爸爸”的叫得欢。戈其昌一把捞住小女儿抱在怀里,满头满脸的亲了一轮,嘴里“心肝宝贝儿”一通乱叫,而戈黎美云只是在旁微微笑的站着。
父女俩亲热一阵,戈其昌放下戈幸媛,看向妻子,两人稍稍点头,并不走近。戈其昌有些心酸:林雨那边对媛媛是毫不知情;而媛媛俨然已经是妻子的利器,拎出来晾一晾已是无敌。
戈其昌当然是提过离婚的,正是因为提过,戈黎美云才正经应敌:把林雨从美国逼走不算,更一状告到台湾戈其昌父母那边,引得老人家出来撑腰,口口声声道戈其昌不认没关系,在他们心里眼里,只认她这个儿媳妇。
有了公婆的这句话,戈黎美云就消停了,并不跟戈其昌闹下去,电话依旧隔三岔五的打,家里各种琐碎东拉西扯也说够一个小时,一家人的周末见面照常进行。万幸媛媛对此风波毫不知情,一家人依旧是和和美美的样子
这一战下来,戈其昌也不得不暂时停住,想着好在林雨也不在近旁不可能天天逼上前来,两边不妨都静观其变。
周六一家人照计划进三藩市里转商店;城里照例是人群熙攘,摩肩接踵。戈太太带着戈幸媛先行下去,戈其昌则就近找地方停车。正找的功夫,林雨的电话来了,戈其昌殷勤问候,林雨则说起东京四处景致,细细碎碎的,也说了半个多小时。
这边讲完,戈其昌正好也跟妻子女儿汇合上。戈黎美云显然是看到了戈其昌走过来的功夫还在电话,却也不动声色。一家人朝着商店去了。
林雨放下电话才想起,她原是要问戈其昌帮她拆箱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他们在蒂芬尼买的项链的,两个人一通情话,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林雨原想等到第二天再说,到临睡的时候依然不踏实,还是又给戈其昌打了个电话。不料这次打过去,接电话的却是个小姑娘,奶声奶气的问,“你找谁?”
林雨想着电话打错了,彬彬有礼的道歉收线,又再打过去;接电话的依然是那个小姑娘,还是问,“你找谁?”
林雨勉强按捺下心里的恐慌,报了一遍电话号码,小姑娘娇滴滴的说道,“没错阿,你是找我爸爸吗?”
林雨正待追根问底,总算是听到电话那边响起她熟悉的声音来,不过不是对她说的,喊的是,“媛媛你做什么拿爸爸的手机?”
正是东京的午夜时分,林雨当机立断的挂了电话,眼前一团漆黑,顺手就把电话线拔了。
转天林雨起床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两眼发花,几乎是硬撑着到了办公室,糊里糊涂的混着。
不能不说这戈其昌从未婚变已婚对她已经颇有打击,不过当时情正酣时,林雨又就近在美国待着,全不把这点儿障碍当回事儿。自己离婚虽然稍稍遭到陈铭顺质疑愤怒,到底也算顺利。戈太太固然比陈铭顺难缠,可林雨想到戈其昌每每的深情款款,她便想当然曰戈其昌离婚也必能达成,只是费时费力费财而已。戈其昌自己之前跟林凯吃饭时候也信誓旦旦的说道,钱挣得不少,林雨也很有能力,所以离婚上钱的损失都不在话下,两人能在一起最重要。然而那边言犹在耳,这边却是惊天一道雷劈过来,这戈其昌不仅已婚,还显然有个已经能说话的女儿。
然则林雨想到的,却并不是戈其昌有女儿这件事对于他离婚有多大障碍,而是戈其昌其人的信用度再次经不起推敲,不免让她心寒。
一天恍惚下来,林雨自己也很犹豫:
要说斩钉截铁的断了,林雨也没有这个魄力——当时她几乎是不假思考的跟陈铭顺离了婚,又闪电般的辞职海归,所有的行动都建立在戈其昌不久会前来跟她结婚带她返美的前提下,若果此时跟戈其昌一拍两散,真正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要自己回美不仅波折,更可怕的是瞬间变成离异单身女人,无依无靠;
可要说继续,林雨又稍稍对自己的信心抱了怀疑——这上下戈其昌一个接一个的冒出之前掩盖的地方来,倒叫林雨对他的离婚嘀咕起来。原先以为戈其昌对自己神魂颠倒无所不从,现在看来,这个从的限度也有底,若一路拖下去两边不到岸,只怕也落个只身一人的结局,那就悲凉。
这么左思右想的过了一天,还要分出心思来对付工作同事,到下班的时候,林雨真正是心力交瘁。
一路拖着步伐回到家,家里依然是早上走时杂乱的模样,电话线零乱的拖在地上,平白给屋子添了一股凄凉。
林雨掩面躺到床上,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想来想去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待要电话跟人诉苦,才发现自己身边连个可以诉苦的朋友都欠奉。————再说了,当时把戈其昌带出来先说的未婚,变已婚离婚中已经够叫人难堪,这上下添个女儿,跟谁说都觉得面上无光。
大半个晚上,林雨都盯着地上的电话线,不知道是应该插上好,还是继续这么扔着。一边想着,说不定事情有什么蹊跷,应该给戈其昌一个机会解释解释;另一边又想,能解释什么呢,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想也不觉得之前可能忘记提到。
到得入夜,林雨想怎么也该睡觉了,遂进厨房烧水预备泡点面吃。正站起来的时候门铃响了,林雨脑子木木的,没精打采的摸过去开门。
客厅里没开灯,漆黑中门外那方黄光一下扎进林雨的眼睛,刺得她微微湿了眼眶。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一片迷蒙中,戈其昌站在门框中的昏黄里,衣杉头发都一片零乱。
若说之前林雨有什么犹疑,戈其昌这一跨洋飞行自然是把她的犹疑彻底打消。她想,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个人可以为她挡雨遮风过想要的生活,自己又为他担了抛弃旧爱与家庭决裂的名声,这条路既然走上来,戈其昌又愿意陪自己演下去,无论如何也要走到底了。
既然定下了心,林雨就安定了。她拿出考试的劲头来,跟戈其昌把话说得清楚明白:真要爱她,必须离婚;若是这么一路不清不楚,两人不必再谈,戈其昌也不必再来。
戈其昌自然把自己的苦情细细陈词:林雨自然是他最爱,想起来心中就甜蜜柔软;但是,他话锋一转,他的女儿,毕竟也是血肉相连。她们两人,他都爱都不能放弃阿。
“小雨,你再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好好处理,就算不能两全其美,总得尽量不伤害你们。”
林雨这会儿心中有底,倒不再扭捏了。明白清楚的把话甩出来道,“其昌,我是真爱你,也真想跟你在一起过。但我不能跟你这么一路没名没份的纠缠下去。我想生孩子了,难道你不想要一个咱俩的孩子?”
戈其昌赶紧道,“想,当然想。我想到这个能从心里笑起来,可是,小雨,你要给我点儿时间。”
林雨心底冷笑,语气却依然温和,“我已经给了你时间,如果不是我还真爱着你,这次你来,我已经不住这儿了,你再不能找到我。”
戈其昌有些呆滞,默默看向林雨。
林雨再加了一句,“你飞那么远,累坏了吧,快睡吧。”说完也不待戈其昌答话,自去收拾床铺。
之后林雨倒也不再遮掩,逢到戈其昌电话就问离婚进程,没有确实答案就不再多言。嘴上虽然逼问得紧,真到戈其昌来的时候,她该热的也热该冷的也冷,恰到好处的跟戈其昌谈着恋爱,也和和美美的跟他一起展望着未来。两人趁着林雨在东京的这些功夫,把浅草大阪等等附近一应景致都走了个遍。
戈其昌见林雨如此一紧一松,也心知要与林雨继续下去,只能抛弃戈黎美云和女儿。家里那边虽然反对,也挡不住他左思右想以后下的决心。
戈黎美云见到戈其昌此次真正铁心要离,挣扎一阵便随着律师的意见,给自己争取了尽量多的依靠:戈幸媛自然是随她,之前两人在三藩的房子也划归她名下,戈其昌从401k到每月收入,都尽着可能划给她不少。
而林雨对戈其昌怎么离的婚并不在意,只要他离了即可。是以她对戈其昌离婚案一应细节从不追问,每逢戈其昌抱怨与戈黎美云的琐碎肮脏离婚细节,她反而顾左右而言他,尽着抚慰亲热。戈其昌愈发觉得林雨对经济浑不注重,更是对她一片柔情百般呵护。
争端固然是有,到最终,戈黎美云的律师还是说,这已经算是他经手的离婚案件里,不太纠葛的一个。再者,戈其昌大约是不想再拖,对戈黎美云开出的要求一应签下,她所得的,倒也不比跟戈其昌共同生活的时候少。除了改掉名字,黎美云的生活,倒跟从前区别也不大。
如此一轮,到得来年开春林雨返回北京的时候,戈其昌与戈黎美云的离婚大战也终于告罄。
再过一两月,戈其昌的公民申请也顺利通过,一切安定,林雨终于暗中松了口气。
因听说异国结婚再办绿卡申请困难多多,林雨索性先到大使馆签了个往美的商务签证,遂才从公司辞职。
到得五月草长莺飞的季节,戈其昌飞来帮林雨把北京的一切料理完毕,两人便一起飞回了三藩。

3。
林雨此番从北京回三藩,林凯毫不知情。直到一个月后林凯跟父亲周末电话的时候,才从继母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林爸爸对林雨居然未曾联系林凯也很是吃惊,念念叨叨的把林雨的电话给了林凯,说道做兄长的要多多照顾妹妹,才挂了。
林雨虽然跟林凯并不亲厚,但她返美结婚如此大事居然没有告之林凯,林凯还是稍有怨气的。然则怨气再深,也架不住妹妹要新婚的喜庆,怎么也得打个电话去问候。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转天给林雨去了电话。
林雨接电话的语气并不欢欣,就林凯听来,远不似当年一家人在北京送林雨去东京时候一派满足。
林凯问起林雨什么时候结婚,林雨道刚刚办了准婚证,还在等排日子。有了具体时间,再通知林凯。
林凯心怀嘀咕的挂上电话,正巧岑菁过来,问道,“什么时候去三藩参加你妹婚礼阿。”
林凯犹疑,想了想道,“大约7、8月份?”
岑菁看林凯疑惑,试探的问,“那,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去?”
林凯看岑菁一眼道,“随便你。”
初夏正是西雅图阳光明媚的好季节,林凯岑菁逢得周末就忙着出门爬山涉水,很快也把林雨这边的疑惑丢在脑后。
一个周日,林凯岑菁周末踏青回来,精疲力竭的收拾身心预备迎接周一到来,正当午夜时分,两人躺床上合着眼闲聊的功夫,电话却响了。
岑菁唉声叹气的去接电话,接起来一听,却是林雨。
岑菁把电话递给林凯的时候,示意他快说快结,心里腹诽,有什么不能等到明天天亮的,大星期天的晚上,她明天不上班倒也不让别人上班了。
这边林凯接上电话,闲搭两句,正要问林雨那么急打来电话是不是定了婚期,却听林雨黯然说道,“哥,戈其昌他,又不想结婚了。”
林凯一听这情形,只好坐起来找衣服,一边示意岑菁先睡。
那边林雨已经诉说开了。
原来戈其昌接来林雨以后,把她安置在新租的一个两卧室公寓里,一边预备着跟林雨结婚,一边又要清空自己之前的房子交付黎美云。
林雨来了三藩长远住下才知, 原来戈其昌之前的婚姻里,除了黎美云黎幸媛,还有一条名叫亨利的金毛寻回犬。亨利一直以来跟着戈其昌住在三藩,直到现在依然住在戈其昌之前的房子里。
这眼下戈其昌要跟林雨结婚,按照离婚协议他必须立即搬出已经分割给黎美云的房子,而亨利住惯有门有院的地方,戈其昌不忍他委屈,竟留他在旧屋,每日回旧屋一次带亨利遛弯。遛弯完毕又收拾房子,总是不到半夜不回家。
林雨原想着自己也算心愿得偿,取得阶段性胜利,戈其昌最后告别旧生活要缅怀一下,不妨就给他最后这点儿时光好了。
不料这戈其昌缅怀起来竟没完没了,今天遛狗完了说道要整理旧书,明天遛狗完了要跟院子里陪伴他多年的大树道别,后天遛狗完了又要在从前街道上好好走一走。
似乎林雨返美以后,之前戈其昌对她的万千牵挂都转到了他过去的生活上,从房子到狗到树与花,无一例外的寄托了他的柔情和不舍。林雨没敢问这些不舍里面,有没有包含前戈太太跟他们的女儿。然而显而易见的,当他们之前展望的生活触手可及的时候,戈其昌忽然又不再向往了。
林凯听到这里不禁恼怒,问林雨道,“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雨兀自在那边语调凄切,说是戈其昌今天出去一天,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林凯抬头看钟,林雨这一通倾诉,已经是夜里快两点了。
林雨继续说道,之前两人一起去办准婚证的时候,戈其昌就诸多抱怨,说是自己刚刚离婚,林雨就逼上前来。公司里的人现在都暗地里说他抛妻弃子,他压力很大。
林雨便道若是这样就不必举行仪式,登记就好了。戈其昌不着边际的一阵反驳,但到底还是把准婚证跟林雨办了下来。
加州政策,准婚证办好以后需有30天才能正式结婚(按:这个是我瞎扯的,不知道加州政策是不是,原型在的州是哈),这30天里,戈其昌态度急转直下,左逃右避,到得30天满排期公证的时候来临,竟跟林雨说不想去了,需再等等。
林凯不得要领,问道,“那你们现在是怎样阿?”
林雨语气平平道,“我也不知道。”然后又继续絮絮叨叨,左不过是跟戈其昌回来以后,他对自己,大不如前了。
林凯叹气,建议道,“不然你跟他一起去遛狗?到底他跟这狗感情深了,看来以后也得跟着你们。。。。。”
话没说完,却听林雨说道,“哎,其昌回来了,我改天再给你打。”竟是二话不说把电话挂了。
林凯只觉耳朵嗡嗡做响,心烦意乱的,随手扔了电话重新回卧室。
岑菁睡得半梦半醒的,问起什么重大事情半夜电话。林凯在客厅里冻了一个多小时,睡意全无,索性总结了林雨说的告诉岑菁。然后问道,“你说,小雨这可怎么办啊?”
岑菁睡得糊涂,也不防备,岔开话题十万八千里的答,“我还以为这戈其昌果然能狠心的跟前面恩断情绝呢,这么看来,也不算完全没有良心。”
林凯气结,翻了个身不再搭理岑菁,满腹心事睡了。
林雨手忙脚乱的放下电话,从厕所走出去一看,自己果然没听错,方才的门响正是戈其昌推门而入。
戈其昌看到林雨迎面而来,抬眼看过去,两个人对视一会儿,戈其昌先点点头,然后闪身走进书房,余下林雨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呆立,一嘴苦涩:她满怀希望憧憬的从北京飞来,然而戈其昌的热情却延续不及数日。从拿到准婚证的那天起,戈其昌就陷入了一个无止境的循环式后悔,喋喋不休的形容自己在公司如何被指负心薄情,家里又怎么的不支持,重重压力之下,又逢告别久居的房屋大树街道的离愁别绪,更是雪上加霜的把他压倒。
林雨曾经建议再买一个房子,说道她工作数年也小有积蓄,加上之前卖掉丹佛房子的款项,跟戈其昌一起,也能负担一个跟他旧屋相当条件的地方环境和房子。戈其昌却被这建议激怒,说道没有什么能够代替故旧。激动之下更叫喊曰,“你放过我吧”。
林雨遭此横变,彷徨更胜之前在东京得知戈其昌女儿的时刻。更糟的是如今自己寄人篱下,完全没有施展之处,真正手足无措。
如此便一路僵局。
本来逢得周末林雨想建议戈其昌与她一道出门散心,重温从前两人并肩走过三藩街边巷口的温馨。不料早起却见戈其昌已然不在,无奈中她只得自己开车出去瞎转。
转着转着转到戈其昌旧居附近,果然看到戈其昌一个人闷闷在街上走。她原要过去招呼,谁想戈其昌看到他竞转身拔腿飞奔,林雨之后一天眼前一直闪回戈其昌狂奔而去的背影,思来想去到深夜,真正悲从中来,才按不住给林凯打了电话。
有一就有二。戈其昌和林雨这边僵局始终不解,林雨烦恼,想到反正已经跟林凯说了开头,索性不断在深夜给林凯电话诉说苦楚。说来说去也并无新意,左不过是戈其昌和自己的僵局,以及自己如何难过彷徨不知所措。
林凯最初还能耐心听下去,听得多了,大哥脾气发作,便给林雨出主意道,如此这般,不妨就放弃戈其昌,不要结这个婚了。
林雨听虽听了,却仿佛从未过耳,依然是连续不断的控诉自己的悲惨遭遇。
电话打得多了,又每次被迫从头听起,林凯已经是愤怒多于同情,见林雨不肯离开,又建议林雨暂离三藩,到西雅图他这边来散散心,免得总在局中,不得其门而入。
林雨对此总有应答,不是说行李太多,没法离开;就是说东西拿不了,一个人走不得。无论林凯怎么建议寄行李存行李,林雨只当听不见,一律不予采纳。
岑菁被迫跟着隔三岔五的半夜旁听电话,也生了愤怒,白日里跟林凯抱怨道,“你就别给她出这种建议,你还没听出来,她根本不想走,拿你当垃圾桶倒倒苦水罢了。你赶紧听完赶紧挂掉算数,老是半夜两三个小时的打,谁受得了。”
林凯自然听不得岑菁对林雨的诋毁,然而他也看出林雨显然并没有主动脱离戈其昌的意思;听到岑菁抱怨,只得沉默相对。
一日林凯接到岑菁电话,叫他打开未名空间看看。他莫名其妙的去了,岑菁问道,“你看到了吗?”
林凯左右一扫,网页左边链过来的未名交友吧当日简略介绍,赫然便是林雨的照片。
这上下林凯又气又急,也顾不上正上班,马上便给林雨打了电话。
林雨听到林凯质问倒也没有否认,言语间有些惊慌,说若果林凯看到,是不是戈其昌也会看到,这未免不好。
林凯问道,“你是真要跟戈其昌分了?”
林雨言语凄惶,说分不分也由不得她,这上下戈其昌一路拖着,她的签证指日到期,到时候要不走也不行。
林凯叹气,说这未名交友人多杂乱,劝林雨还是不要在上面征婚,他会给她留意身边朋友,有合适的自然会介绍。
说虽是这么说,林凯也不过将将开始工作,身边又哪有什么有公民又家境不错的单身优秀人士可供介绍。
林雨这广告没撤下,戈其昌那边不知道是看到还是没看到,言辞上依然说的是让林雨再给他点儿时间,这时节心理上实在是没有准备停当,不能结婚。
时间哗哗的进行到8月底,林雨婚既然结不得,商务签证的限期又快抵达,离开美国几乎已经成了定局。
到这份上林雨也只好认下戈其昌的等待建议,想到既然不得不回去,转头联系了从前在北京的公司。
总算她公司待她不薄,满口答应重新接收她,索性把这段离开的日子算做无薪假,人事上也比较好办。
林雨定下去处,虽然不甘也安下心来。
虽然林凯一再建议林雨跟戈其昌干净利落的断掉,由他负责林雨在美国的行李寄运和遗留事务;林雨依然择日找戈其昌谈了,说是两人买卖不成仁义得在,她万里奔赴戈其昌而来,行李细软很多,希望戈其昌能最后帮忙,把她送回北京。
戈其昌拖字见效,也不与林雨争辩,对她的建议满口答应下来。
于是到了9月初,戈其昌便跟着林雨再度越洋去到北京,帮她找公寓安置停当,一如林雨初次回到北京。

4。
很久以后林雨还会恍惚,到底她的返京是签证到期不得不为之呢,还是她下意识的知道,回去是她唯一有效的出路。
无论如何,这一条路对林雨,显然是正途。
不知道是北京的空气特别含情脉脉,还是别离本身叫人温和柔弱;戈其昌在北京跟林雨作别的时候,终于摘下这几个月来的坚硬面孔,惆怅的说道,“小雨,对不起,让你白跑这一趟。”
林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的看着戈其昌,点点头挥手作别。
周一林雨回去上班,事隔数月,办公桌办公室和来往的人都是熟悉的,她这边越洋往返一趟,从欣喜待嫁的峰顶掉到孤身一人的谷底,云霄飞车坐了一轮,这世间却还是旧时光旧模样。
办公室坐一天,林雨又全身僵硬的回了家。说是家,依然是个简单的公寓————林雨虽然知道这次停留也许就是永久,依然打不起精神整顿。这条路没有目标,未免太过漫长,她想,她要休息休息再继续。
几日过后,林雨忽然收到戈其昌的email。她点开看,满页洋洋洒洒的,都是戈其昌言语华丽的陈述着回去以后对林雨的思念。他说踏上飞机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做错了,漫长孤独的旅程中他无法入眠,思来想去都是跟林雨在一起的片断,他们共同走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他们曾经展望过甚至几乎触手可得的幸福生活,他们之间琉璃一样灿烂的爱情。那样绚烂的光芒太逼近的时候大约会把人灼伤,所以他才会受不了那样的热度临阵脱逃。然而,戈其昌补充,“当我真的离你而去,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的时候,从前的爱终于击碎一切重新闪耀起来。”他说他知道他的犹疑优柔寡断把一切都毁了,他不敢期望林雨的原谅,只希望林雨不要拒绝他的问候。
林雨有些无奈,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戈其昌。她不能说自己不恨,戈其昌的推托迟疑让她的一往无前整个儿成为了一个笑话。她努力过,甚至放下身段求过,在三藩的时候,她一夜又一夜的忍受煎熬,除了给林凯打电话她不知道怎么度过那些怎么等也等不来的黎明。她以为自己的隐忍委屈终于能帮助自己熬过这段日子,戈其昌的阶段性放弃会自然过去;然而现实无情的击碎了她的期望,最后她等来的不是结婚书,而是自己不得不去买的回国机票。
林雨把戈其昌那封情文并茂的信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终于还是默默的关了窗口。
邮箱里还有别人发来的email,是林雨在未名空间上征婚而来的热情人们。因为是初初交往,信大都简单。林雨看了看,挑了几封人在北京又有些靠谱的回了一下,就关机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风平浪静。
戈其昌的email依然不间断的来,每封都写得很长,满篇都是他对林雨的爱和对那几个月里自己的鞭笞。他说他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林雨自己是多么动心,说如果林雨是他的,必定把她视为珍宝呵护起来。然而每想到自己最后成了伤害林雨的人,每每想到当时林雨的心痛都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他又汇报说,他把房子彻底交清了,已经带着亨利住到了林雨和他的家里。亨利渐渐习惯了楼房的生活。每封email的结尾他都问林雨,“小雨,我知道我不配,可是,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email收得多了,林雨对戈其昌的怨恨也慢慢淡下来。也许,当时是她逼得太紧?毕竟戈其昌刚刚离婚不久,房子都还没有交清,自己就嚷着结婚,或者对戈其昌的压力也过大了。
心平气和以后林雨也开始给戈其昌回信,简单的说些自己的工作生活,对于戈其昌满篇满篇的爱和追问,她都淡淡的绕开了。
至于通过未名认识的几个网友,林雨也都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联系。她想,那种认准一条路闷头走到黑的事儿,她是不会,也不能再做了。
两三个礼拜以后,未名一个孙姓网友提出来见面。林雨想左右无事,便去了。
两个人掀开网络风趣而文艺的面纱终于相见的时候,总是有些尴尬的:林雨固然没有她自己描述的那么单纯,那位仁兄当然也不会是他描述的那般真诚倜傥。
不过这总算是个不过不失甚至到后来有些愉快的会面,孙先生显然对林雨的容貌身材气质都算满意,而林雨对于他除了卖弄以外表现出来的照顾和细心,也都看在眼里。到晚上送林雨回家的时候,孙先生稍稍暗示了一下想上去坐坐的愿望,见林雨犹豫,也就不再坚持,约了下次见面的日子,目送林雨上了楼,便自顾走了。
回到家林雨打开电脑,邮箱里依然有戈其昌的email等着她。比较方才饭桌上两个人话里话外奔往的主题,戈其昌的柔情与他不计后果回音的爱与歉意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珍贵起来。
林雨犹豫半晌,终于给戈其昌回了一封长长的信:她为他义无反顾的离了婚,又为他担了抛弃旧爱的名声,甚至为他担负破坏家庭的骂名;而且,这目前,只有他,可以让他回到美国,离开她并不喜欢并不愿意生活的这个地方。那么多的过去,还有那么多两个人展望过的美好未来,林雨想,她不应该就这么放弃。
戈其昌对于林雨这封突如其来的信的反应可以用狂喜来形容。林雨回信的第二天,戈其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细细碎碎的诉说自己对她的思念和爱意;林雨听得一阵恍惚,仿佛这中间从来就没有过她去美结婚而不成的波折,他们俩,依然还处在热恋阶段,等待着戈其昌离婚手续完毕,等待着他们面前即将而且必然来临的美好生活。
跟孙先生见面以后他的约就一阵紧似一阵,林雨基本上也是每约必出。她想自己也没什么可矫情的,既然征婚网站上照片都贴了,再推来托去也没什么意义。何况此人无论学历收入,也算跟林雨能够匹敌,与他出门总胜于一个人独守空屋。
再逢一个周末两个人吃饭泡吧散步一阵,熬到半夜,孙先生礼貌的邀林雨到家坐坐。她犹疑片刻,还是答应了。已经不是少男少女,这一邀意味着什么,她也不是懵懂无知。
上楼一看,此人显然早有准备,屋子收拾得干净清爽,饮料红酒也分门别类的上来。林雨心里暗暗一叹,倒也没有推托。
这一夜对孙先生来说显然是愉快的,那之后他无论电话email都大胆很多,言辞露骨,毫不掩饰自己的缠绵心意。林雨倒是反应平平————并非因为那夜的经历糟糕,而是因为戈其昌的攻势愈发热情了。
戈其昌此人向来是个行动派,林雨回复以后他自然是重燃战火,无论电话还是email,懊悔和深情又更上一层楼。言语密密而来的,总不过一句“小雨我不能失去你,无论如何请你原谅,让我们重头再来”
林雨在他层层叠叠的说辞后叹气,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期待,还是应该放弃。
不久戈其昌再度越洋而来,随他来的,除了说不尽的甜言蜜语,还有当时两个人填好却没有上交签字的结婚证明。
戈其昌的说辞是,他对林雨的伤害,就是因为不愿意结婚而来,“但是,小雨,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结婚。这一次请你相信我的真心。”
林雨看着婚书恍惚,在美国的几个月,她殚心竭虑,不过就是为了这纸婚书;而她的铩羽而归,也就是因为没有这纸婚书。现在戈其昌双手把它捧上,说她心中不向往不愿意,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真能揭过从前,两人相安无事?林雨不得不犹疑。
那边戈其昌看到林雨犹豫,把笔轻轻递到她手上,又道,“签了吧,小雨,签了吧。签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太太,有什么要打要骂的,你都可以冲我来。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林雨不语,戈其昌又道,“我们以前不是还说,要一起去夏威夷嘛。我都看好了行程,等我回去把这份婚书交了,就跟旅行社定下来。你一回去,我们就去夏威夷,就当蜜月旅行了好不好?”他言语中似乎已经笃定林雨不会放弃他。
林雨心中默然,是啊,为什么不签呢,也许这就是自己回来的目的:只有离开,才能再回去。她歪头看戈其昌,“夏威夷,真的吗?”
戈其昌惟恐她不信,在自己钱包里好一阵乱翻,翻出一张旅行社代理人的名片和一张小广告给林雨看,“你看,我都找人问过了。你想去哪个岛?我回去就订票。11月感恩节放假去好不好?”
林雨看了看小广告上的碧海青天,终于拿起笔飞快的在结婚证明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戈其昌见状也补上自己的,小心翼翼收好以后,抱住林雨深深吻下去。
熟悉的肢体和熟悉的温暖让林雨默默流泪,戈其昌一边动作一边吻去林雨的眼泪,信誓旦旦道,“相信我,小雨,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哭。”

5。
11月中林雨再度回到美国,这次,是以戈太太的身份入境。
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她怀孕的消息。
最初的日子并不坏,戈其昌看起来很珍惜他跟林雨这次得来不易的破镜重圆,每日上班依依不舍,下班热情如火,即使是在班上也依然电话不断email往复,一口一个甜心蜜糖。林雨守得云开见日出,终于安心下来,守在家里养胎。
三藩的秋末冬初开始慢慢飘起雨来,林雨在家中细想,从她离开陈铭顺到如今终于修成正果,跌宕起伏,其实也不过第二年。两年时间,放在工作上,也只够考一个证;这点儿时间就换来婚姻生活圆满如意,林雨觉得这很值得——纵然过程上颇有波折,然而如今一床锦被掩盖下,谁又会想起她之前的失败呢。
总归,是个欢喜大团圆结局。
很快就到了感恩节,戈其昌说话算话,果然带着林雨去了夏威夷,因为戈其昌来回之间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休假,他们这次旅行时间并不长,其实也就是就着感恩节的法定假期去了趟檀香山。
这其实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休假,两个人耳鬓厮磨的过了一天又一天;因为林雨怀孕,她小心的不下水游只在岸上晒着,戈其昌游一会儿回来陪她一会儿。
只有一点林雨觉得不对劲:戈其昌走到哪儿都带着他的手机,每天都要讲很长的电话,并且都有意识的避开她;有一天往钻石头开的路上电话响了,戈其昌掏出来看一眼立即靠边停了车,开车门到外面站着讲了很久才回来。
林雨状似无意的问谁打来的,戈其昌含糊道是同事,就立即把话题转开了。林雨心里翻江倒海的,却也没有立即大做文章。
感恩节假期并不长,两个人碧海青天边待了几天回去,戈其昌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固然没有林雨初抵达时候的热情,但并不冷淡,只是偶尔有些神不守舍。
林雨终归按捺不住好奇心,趁着戈其昌上班的时候,在家里翻找起来。她从前工作就以细致见长,找起东西来自然是手到擒来,很快就翻到了戈其昌的电话手机账单。戈其昌的文件归类很整齐:各种账单居然整整齐齐可以一路查到两三年前。
林雨从最新的看起,很快注意到有一个非三藩的电话频频出现,而且通话时间都不短,从最近的这个月一直上延到若干年前,这个电话打进的频率都维持在接近一天一次,长的有上一个小时,短的,除了那些显然没有打通的一分钟通话,也都在一刻钟以上。
林雨心中有些发抖:她可以清楚看到两年前她跟戈其昌热恋时分,自己的电话跟这个电话在戈其昌的账单上交错出现,此起彼伏;几乎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虽然明知不应该,林雨还是拿起电话按着号码打了过去。大约因为是上班时分,电话并没有人接听,几声以后转入留言,黎美云的声音响起来。
林雨马上把电话挂断,有点儿惊慌失措。
晚上戈其昌下班回来,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林雨坐在一室漆黑里。他体贴的过去给她开灯,林雨忽然开口,“其昌,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跟前妻还有联系吗?”
戈其昌迟疑一下,道,“干嘛问这个?我跟她婚都离了。”
林雨声音嘶哑,“你不是说跟她早就没有感情,不,你不是说跟她从来就没有感情吗?”
戈其昌莫名其妙,“你是怎么了?”
林雨把今天看了一天的电话账单摔出来,“你没感情你每天一两个小时的说个没完说什么?”
戈其昌看清楚林雨手上拿的什么以后脸色有些难看,过去一把抢过账单,嘴里道,“这些事情你还追究做什么。”
林雨十分愤怒,厉声道,“你为什么骗我,你以前还说什么跟她早就没有感情,合着你一边跟我说着另一边还挂着她也一样说着。”
戈其昌揉揉眉心,“我上了一天班很累了,你一定要现在跟我说这个吗?”
林雨并不放过,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你原来一直骗我”。
最后戈其昌不胜其扰,愤然道,“你要怎么样?你要我离婚我离了;你要我结婚我也结了,都顺着你来了,能不能放过我?”
林雨被这句话堵得心中悲凉,千言万语一下子塞住,翻个身过去沉默下去。
戈其昌一句话抛出来也觉得自己过分,赶紧过去抱住林雨道,“别多想了,她到底是我女儿的妈,我不可能跟她没有联系。其实也就是说说媛媛的事儿,我发誓,我爱的只有你。”
两个人说得精疲力尽终于昏昏睡去。
这之后林雨一反之前在家养胎的悠闲无聊,逢戈其昌出门上班,便把他所有的文件都翻了出来细细研读。
从前林雨的工作就跟账务金融相关,对数字最是敏感细致。这下子她左右无事,愈发把研究戈其昌各种文件这件事当成了份工作,从头读到尾。电话账单完了以后便是银行账单,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贷款文件,离婚文件,林雨用从前对待客户的仔细来对待这些账户,把各种数字跟记忆里夹在戈其昌甜言蜜语里的信息相互对照验证。
而越是验证则越叫林雨心惊肉跳。戈其昌婚虽然是离了,跟黎美云之间依然联系千丝万缕:赡养费远远高出戈其昌之前说的数字;从某个她翻出来的贷款文件看,戈其昌离婚不久,还跟黎美云共同贷款在黎美云生活的地方买了房子;至于两人电话联系,更是从来未曾断过。
林雨这边细细检查,戈其昌那边每日下班回来便要接收她的盘问:为什么赡养费付的数目跟他之前告诉自己的不一样?为什么帮黎美云贷款?为什么从前说的话跟文件上的对不上?
最早戈其昌还解释一两句,后来每每进门迎接他的都是类似的盘问,终于引得他厌倦爆发。
适逢公司繁忙时节,戈其昌回家的时间便一天晚似一天,渐渐的甚至开始彻夜不归。
林雨在家里对证一天积下无数问题,等不到戈其昌回来愈发彷徨,三番两次夜不能寐,便又想起林凯来。
林雨这次返美,林凯事先依然毫不知情;待他从父亲那里听说林雨怀孕结婚回到美国的消息,已经是林雨从夏威夷返回以后。亲妹妹几次三番过门不入,林凯多少有点儿怨气;再听说林雨之前斩钉截铁说要断了的戈其昌依然是现今纠缠的对象,林凯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状。好在有过前车之鉴,这次总算他没有想到打电话去问林雨是否需要探望。
话虽这么说,日常里偶尔还是跟岑菁抱怨,说林雨结婚生子返美那么些事儿,都不来跟他说一下。岑菁玩笑道,“你应该感到高兴,你这妹妹,不打电话就是一切平安;真打来了,准没好事儿。”
两个人说这话几天后,半夜里电话便响起来,岑菁半梦半醒道,“真是不经说,这么晚,不会又是你那妹妹吧?”
林凯去接了电话,客厅里一坐又坐了两个多小时。回到床上把岑菁推醒如此这般一说,岑菁呆滞,“还真是她啊?”
林雨跟林凯说的,不过就是她这些日子的发现总结,无数细节的推敲堆砌下,结论就是一个,戈其昌瞒了她,骗了她,很多地方没有说实话。她且又细细说道每日她跟戈其昌对质时候,戈其昌如何不耐烦;回到家又怎样沉默不语,两个人在房间里无以对答。
林凯无奈间答,“上了一天班就是很累啊,我有时候下班回来也不想说话。”
林雨抓住不放,“可是你跟岑菁感情好不是吗?你们不说话也有默契啊。”
林凯心中苦笑,好不好的也未见得,不过岑菁不是看书上网就是听音乐找朋友聊天,不至于他不说话就揪着不放就是了。
岑菁听完林凯一通结语倒头要睡,林凯还执意去推,“哎,那你说我妹这怎么办呢?”
岑菁问道,“她问你怎么办了吗?”
林凯回想,“那倒也没有。”
岑菁撑着最后一点儿清醒发言,“那你想什么主意?她反正也不会听你的。”
林凯气结,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得闷闷睡去。
倒是岑菁第二天醒来精神恢复,还就势发表了几句道,“让你妹去学点儿什么,钢琴小提琴吉他黑管,随便什么,培养点儿爱好,别每天闷在家里想东想西。”
林凯道,“她也不是特别喜欢乐器。”
岑菁嘴里塞得满满,“总有一两个爱好吧?”
林凯笑,“她爱学习,从小读书好,你看工作了考证门门拿A+。”
岑菁无奈,“问题就在这儿,人不能没有爱好,也不能没有朋友。赶紧让她出去打发打发时间,别一天到晚憋戈其昌身上。”想想又道,“其实吧,你得让她认清形势,戈其昌不同陈铭顺,他有前妻有孩子,你妹既然要跟他,就得接受这种泥沙俱下的情况,还想要象以前那样干干净净,怎么可能。”
林凯还在想怎么把岑菁的话改改说给林雨听,林雨的电话又再打来了:并无新意,依然是更多的文件发现和戳破谎言;更新的情况只是戈其昌夜不归宿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林雨几番跟林凯抱怨,林凯把岑菁那句“泥沙俱下”转给她,语重心长道既然有了孩子而且已经如愿结了婚,还是忽略过去注重现在比较好。
林雨听了几次林凯教训,又见戈其昌渐渐有不回家的趋势,便努力控制自己,温言相对,说道要忘记过去与戈其昌重新开始,好好等着孩子出世。
转眼到了每月戈其昌探望女儿的时候,林雨百般阻挡,说自己早孕反应挺大需要戈其昌留下,又说两个人很久不出门不妨一起到从前恋爱的地方故地重游。
然而戈其昌依然不管不顾的去了。
黎美云住的地方跟三藩颇有距离,戈其昌这一来一回便是两天。
林雨被拉在家里,积着被拒绝的愤怒加上独自过周末的无聊,索性又开始翻看戈其昌的过去。
这一翻看又剥出谎言。她一个人在家里把被各个细小的谎言煎来煮去憋了两天,好不容易等到戈其昌进门,迎面扔过去的,当然又是质问。她又是愤怒又是委屈:“我一心一意为你怀孕生子,你居然背着我如此这般”
那边戈其昌刚从黎美云和黎幸媛和煦温暖其乐融融的家庭气氛中出来,开车几个小时一进门就是尖刀利刃。之前在黎美云那里回忆媛媛幼年辛苦的不堪翻腾上来,张口便道,“我根本不想要孩子。我已经四十,年纪大了,经不起又一轮的奶粉尿布,再说我早有了女儿,你这个孩子,爱要不要,就别说是为我。”
林雨准备了一番狂风暴雨猛然接收到戈其昌这一句顿时楞住,她当年跟陈铭顺婚变一半是因为想要孩子而经济条件不足;这上下好不容易如愿结婚怀孕,戈其昌这么迎面一盆冷水,顷刻让她全身透凉。
思忖半晌林雨只好按下之前的置疑愤怒,尽力维持平静。
而戈其昌不要孩子的念头既然起来便如浮上水面的葫芦瓢,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几日过去他看林雨那边渐渐消停便又旧话重提,说道两个人在一起就好,孩子还是算了;又不断列举之前他跟黎美云拉扯媛媛的辛苦,对两人感情的伤害,一心要打消林雨对孩子的期待。
林雨满腹不满,却因为戈其昌这个念头不便再发作。戈其昌在那边言语温柔的劝,又拿出之前展望未来的手段来,许诺了许多没有孩子的美好生活,一遍又一遍劝林雨做掉孩子。
这次林雨却不松口,别的一切好商量,说到孩子她就一个字:留。
戈其昌屡劝不下,怨气无处诉说,便又找上黎美云,一边是问媛媛一边是抱怨现今生活诸般不如意。黎美云那边自然是没有凄风苦雨,一口一个理解;来来去去,戈其昌跟黎美云倒有了从前没有的关心爱护。
林雨看电话账单上黎美云的号码依然高居不下,疑心更起,又掀起新一轮对戈其昌文件的彻查。
这次她不再拘于翻看账单文件,愈发连戈其昌的私人信件和email都追查起来。各种匪夷所思的真相慢慢浮出水面:原来早远以前戈其昌就有过婚外罗曼史,原来戈其昌在她之前不仅活过,而且活得绚丽多彩。
林雨赖以自信的不过是戈其昌对她的迷恋,残酷真相一旦揭露,加上孕期荷尔蒙的刺激,言语之间不免凄厉刻薄。两人对峙越是激烈,戈其昌就越是不愿意与林雨面对面,遂不断增多滞外不回的次数。而戈其昌越是不回,林雨独处的时间也越长。这些寂静的属于她自己的时间都被她用来激化自己的愤怒,以及,一遍一遍回想从前。
她仿佛自虐般的执着各种真相:越是追查越是纠葛,越是纠葛就越要追查,几乎成了个不能跳出的循环。
当年戈其昌反复说过的甜言蜜语此时想起来仿佛笑话,原来锦绣的语言后面是如此不堪的真相,从前对未来的千般设计万般幻想破碎一地。
两个人都不明白当年向往过的花好月圆何以成了如今的局面。林雨满腔是受了欺骗的愤怒;而戈其昌也满腔都是货不对板的难堪:当年跟林雨在一起,花间月下誓言不少,林雨一则温柔美丽二则不言钱财三则体贴能干,这一娶回家来,那些表象纷纷脱落,与他日日相对的,忽然变成一个琐碎计较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女人。他本来就不满林雨不听劝非要留下孩子,这下看林雨连陈年旧事都翻出来跟他对质,愈发觉得林雨不可理喻。
最后戈其昌的不满终于也化为行动,以当年两人婚外偷渡为由向林雨反击。言语是道我不忠于婚姻,你也并不比我强。对吵若干次以后他索性把林雨的email也查了个底朝天。这一查,北京那边孙先生那些言辞露骨的倾慕自然也就浮出水面。
戈其昌一看孙先生字里行间交织的追忆爱恋,显然林雨也上过他的床,这结论让他顿时浊气上升。他本来就不欲留下这个孩子,一看孙先生来信时间与自己往复北京的时候交错,愈发连这孩子的来历都怀疑起来。
林雨自然是不认,戈其昌又咬住不放。两个人不见面则已,见面便如敌人,各自把仔细搜来的证据当武器似的一件一件向对方抛去。最后戈其昌愤怒离家,索性在外面另租了房子,把林雨一个人扔下。

6.
时间在两个人的拉锯战中到了圣诞和新年的长假。
随着假期的来临,戈其昌也回到了他跟林雨的家里。回来的时候他是和颜悦色的,林雨也收拾了心情预备在这个假期跟戈其昌言归于好。
林雨的孕期第一阶段接近完结,她终于心平气和了;加上这些日子戈其昌的离家,林雨想,总归不能这么僵持下去。自己两次远隔重洋的飞过来为的就是与戈其昌结婚生子留美居家,现在看看,愿望也都满足了,退一两步也不算什么。
这些日子林凯给他敲边鼓,说道阻挡戈其昌看女儿绝不可行,既然事已如此,不妨尝试接受。林雨听进去一半,是以见戈其昌回来便主动问道他下次探望女儿的时间。
戈其昌想了一下,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转而说道,圣诞新年他要回一趟台湾陪父母。
林雨一听有些发慌,她这个新媳妇儿还从来没见过公婆,“那我呢?我现在可能不适宜长途旅行啊。”
戈其昌答得飞快,“你不用回去。媛媛和她妈妈要一起回去,我们还没有跟父母说离婚的事儿。”
林雨简直是猛的被劈了一道,镇定一会儿才问,“这种事儿怎么瞒得住?”
戈其昌似乎有些冷笑的意思,“也没打算瞒,我们这次回去说说。”
林雨一瞬间安静下来,不知道如何应对。
戈其昌见他不答,便进屋开始收拾行李,一边收一边道,“我明天的飞机走,今天晚上咱们好好谈谈。”
林雨依然停留在方才听戈其昌把他与黎美云共称“我们”的彷徨中,迷茫问,“谈什么?”
戈其昌放下手中衣服,回过身来看看林雨,“关于你这个孩子的事儿。”
晚上戈其昌跟林雨在附近一个颇登样的地方吃了晚饭,烛光鲜花音乐之下,两个人温言细语的,是从夏威夷回来以后少有的平静。
回来的路上戈其昌边开着车边伸手过来握住林雨,问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雨依然沉浸在晚饭时候的气氛里,微笑望过去随口答道,“考虑什么?”
戈其昌转头看她一眼,又转回去看着路面,小声道,“孩子的事儿。”
林雨顿时紧张起来,“孩子我想留下。”
戈其昌抬手拍拍林雨的胳膊,示意她别紧张,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小雨,我之前已经说过,我年纪大了,而且已经有孩子了;我不想再要孩子。”
林雨扭头去看窗外,黑夜里她的脸映在窗上,她有些犹豫,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打破眼下这种梦一样和煦的气氛。
戈其昌似乎并不介意她不说话,继续道,“你想留下这个孩子我知道,可是你想,就算我最后同意了,咱们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第一咱们之前吵了那么多架你心情那么坏,也不知道对孩子有没有影响,而且,我既然本来就不想要,”他沉默一下,看林雨咬住嘴唇不说话,想想又加上,“至少这个时候不想要,尤其是这个孩子。”他在“这个”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意指林雨这个孩子来历不明,“生下来对孩子也不好。只会让我们已经很坏的关系更加坏。”
林雨心里千言万语涌到嘴边,还没张口,戈其昌又接着道,“你如果要留下孩子,我也不强迫你,但是咱们就只能离婚了,我只怕坚持不到他出生。如果你想好了,愿意拿掉,咱们好好过日子,将来时机适当的时候,再生也来得及,你说对不对?”
戈其昌这次显然有备而来,话不急不缓的说完,也不催林雨,只最后握了一下林雨的手,“我这次回台湾大约有三个礼拜。你这段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我回来了,你再告诉我决定。”
第二天戈其昌匆匆跟林雨道别就出了门,林雨原想问他是不是跟黎美云她们同一班飞机回去,想想何必给自己添堵,还是咽下了。
晚上林雨跟林凯电话,凄凄惨惨的问自己该怎么办。
林凯这下也不知道该出什么主意,示意了一下旁边窝着上网的岑菁。岑菁眼睛都没抬,张口便来,“你问问她,如果就她一个人的话,她还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林凯原话照搬过去,林雨无奈,“那当然不会要啊,我一个人怎么带孩子。”她幽幽补充道,“我之前想的是,只要我坚持,其昌肯定会回心转意。”
林凯经过这几次早就对戈其昌没什么好感,听到林雨环抱幻想的态度,没好气儿道,“他是什么人你现在还不知道?”
林雨叹口气,现在看来,要留下孩子几乎是不可能了。
三个礼拜过得很快,接近戈其昌归期的时候,林雨终于还是下了决心,联系了三藩市里一家诊所排期做流产。
过两天林雨接到她跟林凯在美国表哥的电话,说是邀请她跟戈其昌到芝加哥参加他四月里的婚礼。电话里两人说说笑笑的,表哥道已经邀了林凯夫妇,但是林凯说岑菁刚发现怀孕,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成行,还要稍后再议。表哥添一句,“你们妯娌还真有意思,一前一后怀孕,这下,到时候生出来年龄那么近,正好一起玩儿。”
林雨放了电话有些沮丧,愈发觉得自己这些年一事无成似的,一顿午饭吃得心神不宁,想来想去便给林凯家里打了电话。
是白天,在家里工作的岑菁把电话接了起来,听到是林雨,赶紧说道,“啊,林凯上班去了,我把他办公室电话给你吧。”
林雨道,“不用不用,我有他手机。”
一下子两个人有些冷场,林雨道,“那个,你有时间吗,能不能跟我聊聊天?”
岑菁看看电脑,还是答道,“啊,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转而出了书房到客厅里坐下。
林雨幽幽说道,“今天早上我听表哥说,你怀孕了,恭喜啊。”
岑菁心里有点儿紧张,之前林凯就说这件事暂时不要报备家里免得刺激到现在的林雨,这下子居然从别的地方露出去了,她也有些措手不及;想想说道,“啊,才刚开始呢。”
林雨又道,“你跟着我哥,绿卡也拿到了吧。”
岑菁含糊应了一声,不知道这个小姑的话题要往哪个方向去。
林雨叹口气,幽幽说道,“我觉得你真的挺厉害的,想要什么都能拿到,你怎么做到的?”
岑菁听林雨这话顿时头皮发麻,心道什么叫要什么都能得到,嘴上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嘴,含含糊糊的说道,“你别这么说,我觉得你很能干的,你哥说你考那些证门门都是A+,我有个同学也去考过,第二轮就过不了了。”
林雨依然低靡,“那些真的都没什么,都很容易的,就是些数学的东西。”
岑菁绞尽脑汁的在想怎么接下去,她跟林凯是在美国认识的,与林雨几乎完全没有交往。当年与林凯结婚,林雨都不曾过来看望。认真说起来,实在也是林雨婚变以后,她跟林凯的联系才多起来的,之前大部分时候,两兄妹一个月也就通个简短的电话而已。
林雨倒也不为短暂的沉默尴尬,稍稍停了一阵儿以后又道,“哎,我觉得我真的是完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岑菁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你的孩子......”
林雨答得很快,“这个,肯定是不留了,已经找好了地方,下周就去做手术。”
岑菁暗觉自己踩了雷,赶紧补救道,“那你好好休息。做一次这种手术其实挺伤身体的,你看看买点儿红枣什么的做粥补补吧。”
林雨感叹,“你真好,说话做事就让人感觉到, you know,warmth,”她忽然冒了句英语,然后又接着道,“不象其昌,除了让我去做这个,再没有多一句的话。”,说着她又长叹一口气,“哎,我真的觉得我完了。你都是怎么做到呢?给我说说吧。”
岑菁看话逼上门来,想躲又躲不开,只得说道,“你怎么能说自己完了呢。你那么能干,重新找份工作不就好了。”
林雨又再叹气。
之后两人的话题就在圈里循环,岑菁把能想到的主意都拿了出来:找原来的公司,或者现找别的公司;多出去玩玩儿交交朋友,不要闷在家里;学一门乐器打发时间;林雨不知道是听进去没听进去,又再絮絮叨叨的把她跟戈其昌的交恶重说了一遍,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怎么看到她的车就狂奔,这次来翻他的电话记录文件发现他之前怎么满口谎言,一边说一边不住感叹道自己完了。
岑菁好言劝道,“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你有本事傍身,你那行业找工作又容易,重新再找就是了。人也没什么可惜的,现在认清了总还来得及,你还年轻嘛,而且漂亮,不怕将来遇不到别人。”
林雨长吁短叹,又说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林雨觉得岑菁的建议很对,虽然孩子是要拿掉,戈其昌这边却也未必靠得住,还是自己找份工作稳当些。接下来一周,林雨便四处电话找工作。
最早联系的,自然是原来北京的公司。那边说道她的职位已经被填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空位。林雨又在美国这边翻了翻,同一家公司的美国西部办公室倒有空位,简历一发过去,人家也很感兴趣,立即就把她招去面试了一下。林雨心中存了跟戈其昌不一定婚姻能成的想法,便摒弃已经拿到的工卡不提,面试之后问起签证问题。公司十分为难,说现在美国工作签证超额得厉害,今年的所有限额都已经用完,问林雨能不能联系北京那边,由北京那边出面雇佣,再通过J1转到美国来,行政上容易些。林雨折回头又电话北京,公司那边的头儿依然礼貌回绝了,说没法协助,祝林雨好运云云。
一周多下来,林雨简历发出去不少,面试也不少,但就是这个签证问题严格卡着,每家公司最后都无奈摇头。如此看来,想凭自己的力量找工作留美,几乎没有可能。
时间到了林雨心情沉重的去做了手术,头晕眼花的回到家一个人躺着,好在湾区订餐服务方便快捷,总算吃饭不必担忧。
转眼间圣诞新年都过完了,戈其昌也从台湾回到了三藩。
戈其昌此番回家过年跟黎美云黎幸媛一起把离婚的事儿跟父母报备了,父母见事已至此,只好唠叨几句媛媛可怜美云可怜,口口声声的依然认黎美云做儿媳。一家人都没有问起林雨,戈其昌自己心中没有准数,自然也不再提。
过完新年戈其昌路遇在台湾读书时候的女友。那女人嫁入豪门,虽然已届中年,却还保有了少女时候的一点儿娇憨气,言语带笑;看得戈其昌心旌动摇。他在想当年自己是为什么离开了这个女友,大约也就是年少时候志在四方。转而又想到林雨,当年苦苦追求的时候觉得是梦似的目标,真正得到了结果却是如此不堪。颠来倒去的想,戈其昌愈发对林雨以及自己现有的婚姻不满。
一路从台湾与黎美云黎幸媛又飞回来,一家人一路上抛弃前嫌亲亲热热。越是接近落地时分,戈其昌心情越是低落。
进了家门看到林雨守在屋里,戈其昌强打精神问候了一下。
林雨经历这两个礼拜找工作的挫折,之前跟岑菁电话之后的雄心壮志又消磨殆尽。她见到戈其昌回来,着急忙慌的说道孩子已经做掉了。
戈其昌听到这个消息停顿一下,终究于心不忍,想到林雨为自己一退再退,还是抛弃了台湾一行引发的旖旎心事,过去抱住林雨说道,“小雨,我们还是好好过。”
林雨听他这话心中长出一口气。

7.
这次戈其昌似乎真的说话算话,言语行动都是要跟林雨好好过日子的模样。
林雨也按捺住自己不再询问黎美云那边的事情,甚至逢到戈其昌看女儿的时候主动要求带自己一起前去;戈其昌却是笑笑拒绝了。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林雨不免又有些懊悔自己那个没有保住的孩子。现在看来戈其昌不是不能重回自己身边,当时若是自己能再坚持一下,也许就一切圆满了。
虽然林雨心里一直竭力按捺自己失去孩子的惋惜,日常言语里面,总不免透出悔不当初来。戈其昌在这个问题上倒是相当的态度坚定,每每提到,依然是本来就不该留下的态度:且不论自己是不是愿意把奶瓶尿布再来一遍,孙先生这根刺总是拔而不去。
对林雨和戈其昌的婚姻而言,时间凝固在一个点上,两个人都用力维持着不后退,可是,因为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不后退上,因此也无法前进。
事情没有变好,只是没有变得更坏而已。
林雨在煎熬中加入了附近一家教会的日常活动,教会的大家都很热情,言语温和充满抚慰,又鼓励道一切皆有安排,主与她同在。
林雨在祈祷中得到平静,心想,也许所谓宿命论是真的,波折离合都不过是主的考验;可是,如此说来,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迷茫中一位年长的台湾余姓兄弟倾听了她的苦恼,听到戈其昌强迫他拿掉孩子那段,余先生非常气恼,宣扬了一番每个孩子都是上帝的恩赐凡人如你我没有资格夺取他的生存资格以外,更告诉林雨戈其昌这种行为已经构成家庭暴力,林雨完全可以起诉他,让林雨不必害怕,教会,以及他,都会支持帮助她。
林雨当然也是听过就算,起诉自己的丈夫,这怎么想都违背林雨的家庭观念。
然而林雨的安静,换来的,只是她婚姻的沉寂。
戈其昌在稍息以后,忽然再度挂念起他那个初恋的红粉知己;甚至,在小别的帮衬下,连黎美云都重新焕发了魅力。
终于得到林雨以后,一切并不美满得如诗如画,却再度掉入乏味的怪圈。比乏味更可怕的是,林雨有受害者的委屈,以及超出一般受害者的敏锐和执着。她放弃追查过去的文件,转而揪住现在。没有了即将来临的孩子,林雨的白天更加漫长;戈其昌回家以后的时间就愈发显著的珍贵。
戈其昌不得不开始报备自己具体的行程,跟谁在一起,在什么地方。
然而越是有如此的压力,外面的诱惑和柔情就越显得甜美芳香。而外面的诱惑和柔情越甜美芬芳越近似唾手可得,家里的压力就越显得不堪忍受。
这个循环的怪圈让戈其昌意识到与林雨的婚姻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女神摘下了野花做成的光环变成家花以后,所有曾经的激情都褪色成苍白。这苍白与从前的苍白并无不同,甚至更糟。回头看当年给林雨写过的满屏幕蜜糖甜心,戈其昌困惑:当年那个迷得自己心神不宁不惜一趟又一趟飞越重洋的林雨,究竟和现在的是不是同一个。
生活仿佛跟他,也跟林雨,开了一个偌大的玩笑。
对于戈其昌的心境变化,林雨并非不知。一个人从细微体贴满嘴蜜语变成冷淡沉默不住加班,枕边人自然首当其冲的体会到。
然而林雨只得无奈。
她甚至无法跟人抱怨:这已经是她想要的生活,绿卡在望,不必工作;而且,这个人,也是她不惜一切排除万难要得到的人。
林雨几乎要以为,这样一潭死水偶有波澜的生活,就是她余生的预演。
这些日子,两人或者不言不语,言语起来就是埋怨和争吵:小的有林雨抱怨戈其昌日日加班不着家,戈其昌回击他一个人负担女儿前妻如今还要负担林雨开销;中等的争吵就是林雨指责戈其昌逼她拿掉孩子,戈其昌对此千篇一词的摘出孙先生来;再大点儿的就是林雨一遍一遍旧事重提当年戈其昌如何在花团锦簇下掩盖着一个又一个谎言,戈其昌自然也不甘示弱,说的是当年林雨和如今林雨照样两人,岂不是更大谎言。
用词其实都不新鲜,甚至连起因经过发展高潮结局都不新鲜,然而两个人依然能从傍晚吵到半夜,不需要高声叫喊也不需要拍桌子对骂。语言本身,就能成为利器。
变故来得毫无预兆。
那一天两个人也只是如常的争吵,说的话也是早就说过的,戈其昌却在几个来回以后斩钉截铁的说道,离婚!
林雨呆住,瞬间回想了一下方才自己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与平常不同的地方。
戈其昌抛出这句话却像是安定了,此后翻来覆去,不过就是这个意思的发展延伸:离婚,立即,马上,离婚。
林雨在几个回合下来就败下阵来,嘴比心快,立即就抛出来一句,“你要离婚,我就去告你家暴。”
戈其昌被她这推陈出新的发言震慑住,过了一会儿才回道,“你凭什么告我家暴,我从来没有对你动过手。”
林雨之前在教会听来的话顿时发挥了作用,她条理清晰的搬出戈其昌逼她堕胎的事件,说这足以告他家暴。
戈其昌听到这个稍稍慌了神,这也许没错,堕胎合法化,和母亲被迫堕胎,完全是不一样的两回事。林雨所言,听起来确实有理有据,也许真能告倒他也不一定。他镇定一下,不敢失了士气,冷笑一下道,“我也可以告你,通过结婚骗绿卡。”
林雨懵住,还没说话。戈其昌已经补上,“你之前也说过,若我不是公民,你才不会跟我结婚,这句话已经足够证明你通过婚姻骗绿卡。”
话说道这个份上,想粉饰太平的假装这只是个平常争吵已经不可能。戈其昌抛下话便出了门,此后若干天就没再回来。
林雨在最初几天还能勉强镇定,过了半个礼拜,戈其昌依然不见人影,她不得不慌乱,只得午饭时间找上戈其昌工作的地方。
戈其昌出来,扔过来的还是一句硬邦邦的话,离婚,没有商量余地,立即离婚;且说道林雨手机住宿一切都是自己付费,让林雨好自为之。竟是逼迫的意思了。
时间流水一样过去,几番谈判下来,戈其昌离婚的心思依然不变。林雨不得不退求其次,说道离婚可以,不过她的绿卡很快下来,问戈其昌能不能得到她的绿卡下来了再离;中间她不会干涉戈其昌的任何行为,只等这一点时间。
戈其昌自从心里有了定夺,就觉得如今的生活一刻都不能再忍。离婚以后就海阔天空这个想法让他不住雀跃,也因之愈发觉得此刻犹如身在地狱。
林雨要求一提,他只得冷笑,一把尖刀抛过去道,“你还说你不是为了绿卡跟我结婚。我告诉你,我绝不会等到你的绿卡正式批准,跟你的日子,我多一天也过不下去。”
戈其昌扔下话就走,之后照旧回自己在外面新租的房子。他说的倒是肺腑之言,跟林雨面对面的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再过了。
林雨沉寂了一段时间,再没有给戈其昌只言片语。

8.
戈其昌是被警察通知了,才知道林雨搬出去。
警察,是林凯叫的。
林雨通知了家里跟戈其昌闹出的离婚事件就断了联系。林父几周没收到林雨电话,又是email又是电话依然没有回音,遂联系了林凯,让林凯找林雨。
林凯也没有别的辙,左不过就是email电话两招。然而电话没人听,手机关机,email没有回话。情急之下,林凯只得联系了三藩的警察。
警察收到报备让林凯放心,说是会到林雨住处看看。稍倾回话,说住处没人,不过可以帮忙跟户主联系。
戈其昌就在这个缘由下再度回了他跟林雨共同的家:林雨的东西并没有清空,但日常用品已然不在,显见是搬出去了。
警察看着他回来又嘱他跟林凯联系,戈其昌只得电话林凯。
这是戈其昌和林雨闹开以后林凯第一次跟戈其昌通话。
戈其昌上来就说林雨已经搬出去,自己也联系不上她,让林凯自己想办法。他讥诮的补一句,不妨告诉他你叫了警察,她知道你着急,自然会联系你。
林凯也不多话,只一个问题,说,“当年是你追着小雨非她不要,在我爸和我面前什么好话都说了,现在为什么这样?”
戈其昌沉默,过会儿说道,“结婚以后林雨就变了一个人。”
两个人对质一阵,戈其昌一阵抛一个炸弹,一会儿说林雨骗绿卡,一会儿抱怨林雨所有花费电话买车全部由他支出,还要威胁他家暴。林凯听得一头雾水,最后想何必跟戈其昌较劲,遂挂了电话。
第二天林雨就给林凯打了电话,原来她在教会一番倾诉以后得到了那位余姓兄弟的帮助。此人小有产业,不仅答应林雨去他的公司工作,还出钱给她租了酒店长住,说一定帮助她跟戈其昌打官司,必要告他家暴不可。
林凯一听着急,几句就问出这余姓兄弟有妻有子,苦口婆心跟林雨说,“这人没抱什么好心,别离开了戈其昌又再搭一个有家有室的了。”
林雨不高兴,替余兄弟百般辩驳,说人家只是好心。再有,她隐晦说道,就算他真的有所求,自己如今也确实需要人帮助。
林凯试图说服林雨赶紧离婚,说既然闹到这个程度,戈其昌也有离婚的意思,不妨就此离了,回去重新开始新生活算数,何苦在这里又是打官司又是找人帮忙的死拗。
林雨讲了半天见林凯不通,啪的摔出杀手锏说,“爸也同意我起诉他。”
林凯惊讶,还不及说什么,林雨继续说道,“我已经跟爸说起过这个事儿了,爸说了,不管怎么样也要跟他打官司,来回折磨我这么久,既然要空手回去,总不能便宜了他。”
林凯这才明白戈其昌昨天说的什么骗绿卡家暴是什么意思,一下子倒不知道如何劝说。
两兄妹最后不欢而散。林凯跟岑菁抱怨父亲不合作,岑菁倒是对那句“不能便宜了他”大发感慨,说道你妹真正是你爸的好女儿,有付出一定要有收获,没有收获也要闹他个鸡犬不宁。
林凯见岑菁此话显然有攻击他家人的意思,当场沉默下来。岑菁话说出口也觉得自己过分,稍稍静默就转了话题,两人似乎按下了此事不表。然而稍倾林凯终于借了个碴儿跟岑菁大吵一架,岑菁情知林凯迁怒,一时也十分恼火,摔了门出去独自吃饭,又看了场电影才施施然往回走。回家的路上岑菁看了看电话,果然是有好几通林凯的,留言里十分焦急。岑菁回到家林凯便当之前吵架没有似的,问了岑菁去向,一边说道吃饭也就算了怎么还要看了电影才回。岑菁暗笑,两人温存一番,各自下了决心:林凯是决定不再管林雨那边的事情也不再对岑菁抱怨此事;岑菁则是决定之后对林雨一事闭口不谈。
余姓兄弟见林雨愈见彷徨,索性推着她走,主动帮她联系了律师,又催着她去见。林雨一边咨询又一边隐晦打听自己的行为是否有骗绿卡嫌疑。
律师云山雾绕,一边说着不必很担心,一边又说对类似于如果跟此人结婚无法得到绿卡是不是依然会结婚的问题答案是不的话,多少也有点儿嫌疑。
林雨听到这发言不得不有些恐惧。
几次打去跟林凯商量,林凯始终是一句话,几乎跟戈其昌同出一辞:离婚,立即,现在,马上,离婚!
林雨本想再跟岑菁讨讨主意,想着女人终究能相互理解些,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缓解局面,几次提起,林凯那边却过不去,林凯只得一句,“你问小菁也没有用,她的意见跟我一样,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对戈抱什么幻想?”
林雨也知自己属于病急乱投医,实际上,从前她跟林凯电话,偶尔还能听到背景那边有岑菁的声音;这几次下来,对话只得林凯一人在说,短,而且背景清楚干净,显然不是林凯避开了岑菁就是岑菁自行回避了。
余兄弟倒是言出必行,真的给林雨在自己公司安排了个位置,说目前林雨反正可以合法工作,签证不签证的,不用担心;倘若家暴告倒了戈其昌,就更不必担心了,既有家暴在前,即使离婚依然可以保住绿卡。
然而林雨明白,这些帮助虽然解了林雨的燃眉之急,来源陌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时间过得飞快,林雨在立案和不立案之间左右摇摆,始终没法下定决心。戈其昌那边似乎也有软化的趋势,两人虽不见面,时有email来往。戈其昌虽然不再一口一个蜜糖,言辞里依旧温和缠绵,说的是婚姻不成感情终究在,希望林雨想明白前因后果,两人是不是真到了兵戈相见的地步;曾经相爱一场,有没有必要真的闹上法庭。
最后戈其昌下了最后通牒,要求跟林雨面谈,说是结束之前,两人总得把话说清。林雨不顾余兄弟的反对,终于还是去了。
戈其昌话说得很简单,事已如此,离婚是不可避免的了;有没有必要闹到兵戈相见,林雨要自己斟酌。林雨若要起诉他,他也不会罢休,一则手上有证据证明自己有充分理由怀疑孩子的真正父亲,二则他也必定请移民律师起诉林雨骗婚,绝不让她得到这个绿卡。
“是要两个人尽可能的来个和平再见,还是大闹一场以后再离,你的选择。”戈其昌留下这句话给林雨。
林雨一路往回走,天平一路倾斜,到家的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上网找了Doityourself的离婚帮助,填了表就开始收拾东西。没法带走也不再需要的如被子被套孕妇服,她统统寄给了林凯;小件的该扔的扔该留的留,原来以为无比艰难的细软收拾,居然很快就变成了两件大皮箱,干净利落。
于是,跟戈其昌认识的第四年里,林雨独自一个人回到了北京。

9.
最初的日子并不好过。
林雨浑如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过到了这个地步;林父让林雨回家住,林雨不肯,在酒店里一天七八百的住下去,也不出门,就关在酒店里吃了睡睡了吃。
林父看不下去,只得自己出去跑,给林雨租了房子,又给她把户口重新落回北京,所有琐碎完毕,已经是半个月以后。
林凯电话林雨,说道Doityouself的网站寄了一个厚厚信封到他住处,收信人是林雨;问林雨要不要给她转过去,还是需要填写什么。林雨听了默默,半晌说,“你放着吧,我需要再给你电话。”
林雨消沉一阵,还是得打点自己找工作。
之前的公司是没有可能了,再说北京她也不愿意待。家里三姑六婆多,她这回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所到之处无不是同情的目光,谈话必以你还年轻没有关系结尾。这些不知道是关心还是幸灾乐祸的言语让林雨坐立不安,愈发不愿意跟家里人接触。
国内大城市里其他的大公司林雨也挨个儿打过去,招人的却是不多。
林雨并没有跟戈其昌斩断联系,老死不相往来是太奢侈的一项戏码,她玩不起。
离开美国以后,戈其昌依然偶有email起来,虽然并不是两人第一次闹翻以后那样的柔情千种,言语之中到底有对旧日同枕的关心爱护。
两个人都没有提到进行中的离婚手续,也各自收起之前的刀光剑影。绕过这些,林雨说说工作难找;戈其昌出主意兼打气。
三个月以后,林雨终于在香港找到职位;薪水固然不低,胜在跟北京隔得天高地远,几乎是另一个国家。
林雨立即收拾细软静悄悄搬去了。
她没有忘记把自己的去向通知戈其昌。
收到戈其昌的祝贺email的时候,林雨想起两人初识时分的计划,以及计划时候自己满腹的憧憬和向往,不觉恍如隔世。
是盛夏,香港满岛溽热潮湿,跟旧金山的夏天完全是天地之差。
仿佛是为了补偿林雨之前的起伏波折,之后的日子一直平静无澜:公司里是全世界一致的忙碌,生活里是静水一池。
林雨没有再遇到谁,虽然有人帮忙介绍,有些光听岁数过往历史就不值得见面,真见上面的也是不堪的居多。
林雨依然不时跟父亲电话,因为林父不擅言辞,父女两人屡次电话都不过短短几句;终于一次林父说道,让你阿姨跟你说,遂让林雨继母过来讲。林雨惊喜发现继母十分善解人意,自己无论怎么诉苦她都能好言宽慰,也不似林凯诸多意见。几次下来,林雨入夜辗转难眠的时刻,便拨了电话给继母,溺水一般抓住听筒絮絮叨叨,把自己跟戈其昌从认识到分别的所有细节一遍又一遍陈述,试图找出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然而两人计长这一说法在林雨和继母这里并没有体现,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一个哭一个安慰,打发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深夜凌晨。没有发现,没有结论;林雨不过是在自己的电话里把过去的痛苦重新品尝一遍。她想起之前自己跟岑菁电话的时候说起的话:也许自己真是一语成谶,她完了:她的生活就到此为止,没有未来,没有孩子,也没有伴侣。
不久美国金融界掀起一场巨大的金融风波,林雨在新闻里看到戈其昌所在的那个公司裁员千数,不由自主的想不知戈其昌是否在其中。
这是他们申请离婚以后的第五个月,按照加州的法律,他们的离婚还有一个月左右就会完结。

10.
林雨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戈其昌来了,跟多年前在东京那一夜一样,他不告而来,入夜不久便亲身站在林雨公寓的门前按响了门铃。
林雨开门见到戈其昌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错入时空,错愕之下终究无言。
两个人默默对视,最后是戈其昌开了口,“可以让我进去坐坐吗,我刚刚才到,连口水都还没喝上。”
林雨让开身子,从厨房倒了水给戈其昌。
戈其昌一口喝干,把杯子轻轻放下,从随身的包里拿了一叠纸出来,放在桌上。“小雨,我申请到公司的香港部了。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林雨瞥了一眼,几个字就认出来这叠纸是他们俩的离婚文件。
戈其昌看林雨不说话也不气馁,叹口气说,“当年我们俩,”
林雨听到他这句“当年”,想要冷笑一下,却发现自己脸部早已僵硬,只得轻咳一声。
戈其昌继续道,“当年我们俩不是也计划过,如果在美国不行,我们就一起到香港工作。现在,你来了,我也来了。”
林雨心道当年我们还想过琴瑟和谐举案齐眉怎么不见你提。
戈其昌把手按在那叠文件上,“如果你愿意,我们就不离婚,我们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林雨从刚才开始就憋在心里的那声笑终于喷了出来,问道,“为什么?我凭什么要跟你再试一次?”
戈其昌没有说话,把那叠纸留下,站起来说,“你想想。我既然申请来了,一时半会儿就不会走。”
林雨把他送出去,戈其昌临出门回望她一眼,“我暂时住在**公寓,离你这不远,是公司给安排的临时地方,你随时,可以去找我。”
林雨关了门,走过那张放了文件的桌子,回到卧室倒下。
一夜乱梦,林雨一阵看到当年自己跟戈其昌漫步在三藩街头,浓情蜜意;一阵又看到自己细细翻开戈其昌的过往从前,每一页都是谎言;再一阵又是自己在戈其昌旧居偶然遇见他,他转身飞奔;再有后来的争端兵戈相见,一幕一幕栩栩如生的在梦里重演;最后的最后,却是自己一个人在北京滞留的三个月,孤身面对不明的前途;甚至连个吵架埋怨的人都没有;梦境从已经发生的过去里延伸出去,一直上演到岁月无穷,她一个人在同样的公寓里醒来又睡去。
晨曦照到林雨床头把她照醒的时候她几乎是弹跳起来的,梦里那种无所适从的凄凉太过真实,昨夜戈其昌那个光怪陆离的来访甚至都显得温暖了。
林雨急匆匆出门的时候看到厅里落了一地的纸,是昨夜放在桌上的那叠文件,南国的夏夜既潮又静,实在不知道它们怎么被吹了一地。
林雨神不守舍的上了一天班,下班时候同办公室的大姐神秘兮兮拉住她,说给她安排了个相亲,问她哪天有空。林雨精疲力尽,嘴上胡乱应了就匆匆跑掉。
到了晚上又是一夜的梦,梦里自己照例彷徨无依,仿佛是新年放假回去探望父亲,正遇上林凯夫妇带着新生的婴儿一起回去,小婴儿雪白粉嫩,亲戚朋友们一个一个的传看,看到她的时候又众口一辞的说道她既年轻又漂亮,有的是机会;林雨却觉得从他们眼里读出来的是满满的同情。不知道是哪里的回音,一句又一句,都是一个“输”字。
早上醒来又是一阵惊惶,客厅里那一地的纸依然洒在地上。林雨有意的绕开它们走路,既不捡起来,也不扔掉;只当地上没有这些散乱的文字。
这么过了几个乱梦的夜晚,到周末的时候林雨满面憔悴。周五下班那位媒人大姐喜滋滋过来,看到林雨真正大惊,一把揪她到洗手间,催促她洗脸化妆,嘴里念叨说,“早跟你说了今天,你怎么也不好好收拾收拾。”
林雨看看镜子里的人,目光呆滞,头发蓬乱,带着两个巨大黑眼圈。她自嘲的一笑,说道,“还是算了,约在周五见面,哪里有什么精神,能不能改周末喝茶?”
媒人吞吐,半天才道,此人条件不错,周末早就排满,就是周五这个,也是她跟人说了半天挤出来的时间。
林雨心中气馁,这人的大致情况她看过,年纪比戈其昌还大些,也是离异,模样工作家世都不过平平;绕是如此,居然相亲的也排满周末,自己不过是个挤进周五打发时间的约。
半天她少时脾气发作,说道是不去了,既然是填缝子可见希望也不大,何苦仔细穿着打扮了去娱乐别人。
回家要上渡轮,林雨跟着人流上了船;人群攒头间她听到有人叫自己,林雨原以为是听错,却听那声音一声一声从远到近到了身边。转身过去看,正对上戈其昌的眼睛。
两个人并肩站在渡轮边,戈其昌没话找话,“香港的夏天真热啊,还那么潮。”
林雨淡淡笑了笑,“你要不喜欢,回去就是了。”
戈其昌看林雨表情温和,试探的去拉她;林雨身子微微一动,终于还是让戈其昌握住了手。
夏天过去以后潮热依然流连不去,到了秋末空气才终于凉起来。
冬天过了一半,林父问起林雨是否回家过年,林雨迟疑一下,说道请林父继母还有家中亲近的表亲一起来香港游玩过年。
两边商量几次,林父那边果然拉了浩浩荡荡十数人跟了旅游团到香港过年。接机的时候,戈其昌笑容满面的站在林雨旁边,对每一个人点头微笑,稍后吃饭,更是每个人给了一千港币,说是让大家随便买点小玩意。
众人都是知道林雨跟戈其昌前因后果的,如今看戈其昌态度真诚,也都不好撕破面目,只得讪讪收了,各自去逛街购买。一趟旅行下来,戈其昌全程陪同,态度殷勤诚恳,倒叫林雨亲戚不好意思起来;到走的时候,虽然心中依然很有嘀咕,终究还是维持了脸面,各自笑笑分别。
时间刷刷的快进到夏天,林凯跟家里电话,林父不无欣喜的说道林雨怀孕,预产期在转年春天。
林凯放下电话问岑菁自己要不要致贺,岑菁顾左右言他,问林凯戈其昌去香港是否为了林雨还是两人偶遇,林凯哼一声,难得刻薄一句道,“如果不是小雨告诉戈其昌她在香港,人家怎么会想到到那里去找她。”言语里到底还是恨恨,岑菁听了也不接话,两个人就此放下话题,最终林凯也没有电话林雨。两兄妹远隔重洋,曾经那些深夜的通话,跟着林雨丢弃在林凯处的厚厚信封一起沉寂。
林雨并没有去打听胎儿的性别,是男是女对她并无区别;倒是戈其昌言语之间漏出些希望是男孩儿的意思。林雨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表面上却没有丝毫流露。
两个人白天各自上班,晚上回来有时一起吃饭,有时不。林雨的梦中依然偶有从前过去的点滴,猛然惊醒看到身边依然是梦中的人,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恐惧。
九个月的时间便如流水一样过去,冬末春初的一个夜晚,林雨从梦中惊醒,觉察自己下身一阵潮湿。她镇定的推醒戈其昌,两个人打了车去医院。
凌晨时分终于有婴儿的啼哭响起,护士把孩子擦了擦,热烘烘的往林雨身上一放,嘴里说道,“恭喜,是个男孩儿,八斤六两。”
戈其昌面露喜色凑过来亲林雨脸颊一下,又掏了手机说是要出去通知父母。
林雨看着戈其昌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里这个红彤彤的小婴儿,小家伙眼睛一闭一睁,混不知这光芒四射的世界如何忽然来到。
林雨心中默默一笑,这是她跟戈其昌认识以后第六年,终于,还是自己赢了。

(完)


最后几句闲话:
终于写完了,3万4千多字,既不是我写过最长的小说,也不是最短的,但绝对是最艰难也最不愉快的。
以往写故事,总是不免对主角(们)充满了爱怜,情节风景地方配乐都帮他们搭得美而好;这次,写得我心浮气燥,老实说边写边思考自己过去跟贵人吵过的架,还旧话重提的吵了几次,笑~
粉红一点说,如果没有你们,这故事早就已经挂了。
大致的发展是真实的,但是细节部分和人物对话,起承转合,都是我虚构的;如果看起来还觉得合理,我已经觉得很欣慰。我只是试图用自己的想法,去猜测故事的起因经过结果,到底实际情况是不是如此,当然我也没法知道。
我跟林雨的交集,已经彻底结束;我想,她大约也很想忘记那些夜半电话吧。
真诚的感谢小k,豪情,笑大,Jun,蚕宝,白金,镜花,朝露,葡萄皮,跳舞王,朱迪,心卡,红叶,伊萨贝拉,如果不,丁冬,sogno,saveas,kosm,小美(没漏了谁吧),还有每一个在看而不曾留言的人。大家的留言我每一条都看过好多遍,到实在写不下去想弃坑逃跑的时候,就翻出来重新看看,总算坚持到完结。
最后,允许我重新扮演一下大学女生,对大家说:
谢谢你们所有的催促期待赞扬和讨论,你们的等待,是最珍贵的礼物。


E
2010.07.06 谢谢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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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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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TBC)

Post by 豪情 » 2010-04-07 15:39

原来是E版花边婚.耍完花枪回家生孩子. 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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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rrorfl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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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mirrorflower » 2010-04-07 16:44

真是说写就写啊!这速度,这干劲,这决心!! :mrgr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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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rrorfl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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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mirrorflower » 2010-04-07 17:05

我跑去把那个果汁离婚贴看了一遍,果真十分复杂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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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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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笑嘻嘻 » 2010-04-07 17:27

我提个意见,做为一个独立的小说,背景介绍太简单了,就第一段,读者需要去读那个果汁帖子才能理解背景。这样这个小说就依附于该8挂贴,可不可以让小说更独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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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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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朝露 » 2010-04-07 20:00

那个离婚贴真是太果汁了 :mrgreen:

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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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Elysees » 2010-04-07 21:23

笑嘻嘻 wrote:我提个意见,做为一个独立的小说,背景介绍太简单了,就第一段,读者需要去读那个果汁帖子才能理解背景。这样这个小说就依附于该8挂贴,可不可以让小说更独立些?
厄,可是,我扭捏的说,我打算写一个短篇啊,1万字之内结束,那么甲女跟东南亚男的部分,就是个开头,所以打算一笔。。。厄。。。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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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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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Knowing » 2010-04-08 5:01

希望写的有血有肉,帮助群众理解一下这种完全超出群众简单头脑理解范围的真爱。。。。。。。。 :rabbit001: :rabbit001: :rabbit001: :rabbit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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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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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Elysees » 2010-04-08 7:31

这任务太艰巨,完成不了————阿我要是也能跟我老板这么说就好了————,身为普罗大众,我也没法理解这种真爱。唯一一次采访到类似题目的就是问甲女为什么一直耗着不放,人说,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男的,觉得他条件很好,就很想抓住...... :Bloody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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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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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Jun » 2010-04-08 7:33

Must be the fantastic bedroom tactics he exercis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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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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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Elysees » 2010-04-08 7:38

Jun wrote:Must be the fantastic bedroom tactics he exercises.
你别说,我还真这么想过,也许人家,那啥,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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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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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Knowing » 2010-04-08 7:49

看着不象啊。。。疑惑的说。能令女人一睡就上瘾的西门庆型男人有必要每周末飞到另一个城市偷情么?在本市就近勾搭几个不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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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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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Elysees » 2010-04-08 7:53

活人看着更不象。
我在他们还没有大闹开的时候见过一面,那人看起来奇老实无比,问啥说啥,当时说起来都是规划好了的。他个子跟甲女差不多。原来的东南亚男足有187,甲女跟他的时候置无数的高跟鞋,跟了台湾男以后全换球鞋了。

唉,我觉得我得弃坑了,这个plot我这个细节狂热派实在是细节无能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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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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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Jun » 2010-04-08 8:08

Knowing wrote:看着不象啊。。。疑惑的说。能令女人一睡就上瘾的西门庆型男人有必要每周末飞到另一个城市偷情么?在本市就近勾搭几个不行嘛。
Maybe she is his soulmate in the bedroom.
此喵已死,有事烧纸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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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Knowing » 2010-04-08 8:53

不要弃坑!你这不是吊我们胃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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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ff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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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tiffany » 2010-04-08 9:06

不许弃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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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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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Elysees » 2010-04-08 10:16

唉,我想了小半上午,实在是细节想象无能。要说我也算见过市面的,闺蜜里面有跟前bf谈恋爱要分手人家自杀威胁,说煤气打开了她不来他就去死。最震惊的是最后此人居然成功拆散了我这闺蜜和她后来的bf(唉,也不算后来,严格说是她的ex-exbf,只是跟这个掰了两人要复合),而且最终抱得美人归,婚了指着我闺蜜找了好工作又生了孩子。我后来问我闺蜜,你怎么跟了他,人回答,我觉得他很爱我,他没有我真的不行,***(ex-ex)没有我一样能过得很好。我当时真是忍得好辛苦才没骂娘。
所yi有时候想想没有姑娘也好,想想我娘为我操了多少心阿。。。

不然咱坑就不填了,大家一起来八八果汁情感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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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kwo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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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silkworm » 2010-04-08 10:21

就从局外人旁观的角度写嘛,细节就不用太纠结了。
这个故事实在是太果汁,光讲跌宕起伏的情节都够丰富的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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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Knowing » 2010-04-08 10:33

你娘真好。一粒前男友打电话到我家哭诉,我娘十分同情对方,觉得我是贪图新男朋友有身份。我跟另一粒前男友分手的时候,我娘觉得我是嫌人家挣的少, 跟对方父母赔了许多好话.... :BloodyK: :BloodyK: :BloodyK: 反正怎么俗她就怎么想我。后来老子干脆啥也不跟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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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ff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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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tiffany » 2010-04-08 10:47

你就应该象我学习,不到结婚都不告诉家长有男朋友了 :mrgr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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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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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笑嘻嘻 » 2010-04-08 11:54

填吧填吧,通常发生在别人身上都是 train wreck 的事情,到了他俩这儿变喜剧了。。。完全超出我的想象,太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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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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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豪情 » 2010-04-08 13:17

Knowing wrote:你娘真好。一粒前男友打电话到我家哭诉,我娘十分同情对方,觉得我是贪图新男朋友有身份。我跟另一粒前男友分手的时候,我娘觉得我是嫌人家挣的少, 跟对方父母赔了许多好话.... :BloodyK: :BloodyK: :BloodyK: 反正怎么俗她就怎么想我。后来老子干脆啥也不跟她说了。
不是你妈妈俗, 我猜是EX们这么告诉她的. 这是比较典型的比较年轻的男人能向人哭诉的理由. 总不能说她嫌我不够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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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tao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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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putaopi » 2010-04-08 13:25

Jun wrote:Must be the fantastic bedroom tactics he exercises.
碰上我不能理解的感情纠葛,我都下个这样的结论了事。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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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Jun » 2010-04-08 13:48

东南亚真的很会玩而台湾男很老实吗?这简直是stereotype的反面教材。一般的故事不都是太太扔掉老实的丈夫跟会玩的人纠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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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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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豪情 » 2010-04-08 14:12

红玫瑰与白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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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N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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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IF NOT » 2010-04-09 3:08

Knowing wrote:你娘真好。一粒前男友打电话到我家哭诉,我娘十分同情对方,觉得我是贪图新男朋友有身份。我跟另一粒前男友分手的时候,我娘觉得我是嫌人家挣的少, 跟对方父母赔了许多好话.... :BloodyK: :BloodyK: :BloodyK: 反正怎么俗她就怎么想我。后来老子干脆啥也不跟她说了。
哗,knowing太负责了,我从来不把男朋友告诉家人。等等,分手了?那就是knowing太会制造负责任的假象了 :mrgreen:

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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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朝露 » 2010-04-09 4:05

啊,那些ex- ex-ex-....就叫“美女的烦恼” :mrgreen: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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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小说,04/07)

Post by Knowing » 2010-04-12 1:46

快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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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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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小更)

Post by Elysees » 2010-04-12 9:52

按笑大的意见,前面多写了点儿。。。
汗。。。笑大一句话,我多打几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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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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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小更)

Post by 豪情 » 2010-04-12 10:05

人物有血有肉多了.(果汁多了)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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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小更)

Post by Knowing » 2010-04-12 10:07

我也满意的说,合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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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kwo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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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小更)

Post by silkworm » 2010-04-12 10:12

加了这么一大段前史,人物更加生动立体了。

要说这么一看,你们之前说的---也许,人家(戈某),那个,特啥---我倒要说,恐怕这人家应该是女主角。呵呵呵。

E,有个typo“布什”,应该是“不是”。

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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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小更)

Post by Elysees » 2010-04-12 10:17

啊,改掉了。
我越写越心虚,我生活圈子那么小,说不定就有林雨的熟人也混在这里,有谁看到认出来的,请一定一定,厄。。。不要告状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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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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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小更)

Post by Elysees » 2010-04-12 10:21

噢,顺便再求两个人名,一个给林雨哥哥,一个给林雨嫂子。
我自横刀向天笑,笑完我就去睡觉。

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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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小更)

Post by 豪情 » 2010-04-12 10:27

林凯.
岑菁.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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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小更)

Post by Elysees » 2010-04-12 10:29

哗!小情真是起名高手,这么好听的名字!唉,可惜用在配角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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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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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小更)

Post by 豪情 » 2010-04-12 10:32

早知道你要姓林的还不容易. 我有好几十个. :mrgreen: 女主角也不至于叫林雨.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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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Elysees » 2010-04-12 11:01

林雨也不错嘛,嘻嘻,这姑娘可不就是湿淋淋的。
唉,要进入摊牌了。。。真难写,真难写。戈某的老婆是我完全不知道信息的人。。。只好瞎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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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kwo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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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silkworm » 2010-04-12 12:37

这个陈小生,后来还有消息么?我看他跟我们那个CVS朋友也差不多。用我的定义---面瓜!用白金的定义---门垫!

年轻人谈恋爱,家长一掺合,一给压力,大多成了反作用力。
林雨跟陈小生开始在一起,太不现实,只管玩儿,后头就发现现实的需要,又一下太现实---戈老生如果开门见山是已婚、无卡,估计他们根本不会继续下去。

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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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笑嘻嘻 » 2010-04-12 12:41

修得好修得好。好同学啊!陈铭顺跟林雨原来是怎么认识的?我很8地问一句?不用加小说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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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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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Elysees » 2010-04-12 13:15

这个陈小生,后来还有消息么?
没了,林姑娘是再也不提起陈小生了,虽然我也一直很好奇他到底怎样了,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美国。
-戈老生如果开门见山是已婚、无卡,估计他们根本不会继续下去。
戈老此人,还不是个中翘楚,要扮什么角色自己还不清楚吗。后来我们知道,林姑娘也不是他的什么第一人了,不过呢倒是第一个鼓捣他离了婚的就是了。
不过说真的我写着写着也觉得我从林姑娘那儿听来的消息只怕也半真半假,如果戈太太这个时候来跟她闹过,她怎么到那么后面才知道戈家有女儿?
陈铭顺跟林雨原来是怎么认识的?我很8地问一句?不用加小说里啊。
同学啊,大学同学。北京每个大学,都有留学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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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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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笑嘻嘻 » 2010-04-12 13:32

Elysees wrote:不过说真的我写着写着也觉得我从林姑娘那儿听来的消息只怕也半真半假,如果戈太太这个时候来跟她闹过,她怎么到那么后面才知道戈家有女儿?
你就当小说写,我们就当小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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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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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Knowing » 2010-04-12 15:49

很寒的说一句,对方要存心骗你,上个当是难免的。但是对方号称分居多年没有感情的老婆要冲上门来骂个不休,你还肯相信这是分居多年没有感情的婚姻,简直摆明了是傻子,对方不把你当傻子可着占你便宜才是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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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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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豪情 » 2010-04-12 16:06

不是说市场上分居的也算单身么? 这个分居是指法律上正式分居么?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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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Knowing » 2010-04-12 16:24

当然,法律上正式分居是要律师写分居协议分财产分孩子监护探视权的。婚姻是个法律合同,千万别听人说“我跟我丈夫/老婆没感情婚姻名存实亡”之类的话,合同一天没作废,就是实存,没什么名啊实啊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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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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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Elysees » 2010-04-13 9:40

Knowing wrote:很寒的说一句,对方要存心骗你,上个当是难免的。但是对方号称分居多年没有感情的老婆要冲上门来骂个不休,你还肯相信这是分居多年没有感情的婚姻,简直摆明了是傻子,对方不把你当傻子可着占你便宜才是傻子呢。
所以咱这个吧,也不仅是个小说来的,还是个励志贴。被人当傻子骗了没关系,关键是要坚持到底,骗我末,好,那就逼得人骗到底,婚姻是不是名存实亡有什么关系阿,闹也闹得你名也不存实也亡。
再说了,我才不相信啥傻不傻的,就算戈老骗他说自己没婚,林姑娘婚没婚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合着别人没有家庭就算理直气壮了。
---我太刻薄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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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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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笑嘻嘻 » 2010-04-14 11:19

该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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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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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Knowing » 2010-04-14 13:50

这倒也是,她连自己的家庭都破坏,好像不会那么拘泥于破坏别人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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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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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Elysees » 2010-04-15 8:13

这周适逢美国地理年会,忙得很(主要是忙吃饭见前同学前同事前教授等等等等),暂时无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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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kwo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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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折腾(大修+二更)

Post by silkworm » 2010-04-15 12:04

我讨打地说:一写行业大会,我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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