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橘红
里斯本最有特色也最为浪漫的，无疑是明黄色车身的有轨电车，和城市上空密密麻麻阡陌纵横的电车天线。大部分路线沿用传统车厢，地板、座椅、窗框全部木制，车门仍是铁栅栏，古意盎然。上下山的石子路无不狭长弯曲，有些小街窄到只容许一条单轨通过，从车窗里伸出手去很可以摸到街边房屋的墙壁，或从小食品店的门口捞起几根蚕豆荚。狭路遇到对面来的电车，或者有人要上下车，在陡峭的山坡上随时停车是司机的拿手好戏，坡度实在陡不过的时候可以听到电车的机械部分发出吱吱呀呀的磨擦声，一开始我可是暗自捏了把汗的，这么老的设备不会忽然失去控制倒滑下去吧？
里斯本绵延于七座山坡上，旧城中心Baixa正处于两座山中间的平地，出门如果不想走动辄百来级的台阶，除了以电车代步，还有山坡缆车和直通电梯（统称Elevador）的选择。不过市立公交公司Carris所属的这些交通工具似乎从早到晚被游客大军占领着，本地人如果在市中心往来，除了坐公共汽车和地铁，习惯走上走下的人也不少。
五欧元即可从书报亭购买Carris交通卡一张，每天在市内畅通无阻。各种旅游手册广为宣传的28路电车经过旧城的主要景点，12路电车专在城堡周围环形行驶，几乎成为观光专车。只要不介意它们的拥挤程度，管好自己的钱包相机，一路行来可远望山色江景，近看街头巷尾人情，或者垂涎熟食店橱窗里倒挂的整只伊比里亚风干火腿。同车的葡萄牙少年们互相戏谑，不时朝着街上的美少女吹口哨，我正暗笑着，忽然他们音韵合拍地唱起歌来，倒也有腔有调。
地标性建筑Santa Justa电梯从Baixa直达Chiado区，铸铁结构风格显著，怎么看都象迷你的巴黎铁塔，一查介绍，果然由埃菲尔的弟子设计于十九世纪末。上行旅程不过30秒钟，抵达处的天桥周围是登高望远的好去处，阴沉沉云层下一片橘红色屋顶与远处的Targus河依然夺目，Rossio广场的波纹图案瓷砖地面清晰可见。紧邻着出口的是1755年大地震中毁坏的修道院遗址，和秀气的Carmo小广场。
电车当当响
Bica Funicular的线路特别上照
Santa Justa电梯
电梯出口处的风景，Rossio广场
蓝与白的墙
里斯本无论哪个街区都能看到瓷砖墙面，普通些的为重复几何花样，艺术性较高的以瓷砖为介质创作绘画，很少有相邻的房屋采用一模一样的图案。颜色更是变化丰富，我还是最爱白底蓝花。
除了无所不在的瓷砖画、台阶和石子路，里斯本旧城的各个区拥有自己突出的风格。城中心Baixa自1755年地震后重建，街道整齐，建筑富丽精美，皇家贵族官方气十足。如今这个地区除了众多公共设施如广场、剧院、美术馆，其实聚集的不过是大同小异的纪念品商店、酒吧和游客餐厅。我最喜欢的建筑是十九世纪末造的仿古风格Rossio火车站。
Baixa东边的城堡与Targus河之间的Alfama区在1755年大地震中幸免于难，得以保存阿拉伯人统治期间的街道风貌。这里不通汽车，旧屋层层迭迭，四处晾晒着衣服。房间狭小，开了门即是起居合一的小地方。石子路台阶忽上忽下，小巷曲里拐弯毫无逻辑可言，有理论说设计成这样有助于迷惑敌人。现在被迷惑的是游客，走着走着路就结束了，小小的广场上惟有果实累累的枇杷树一棵，晒太阳的懒猫一只，和附近传来炖汤烤鱼的香气。回头走再转几个弯，不经意间会撞上老太太们聚集的蔬菜摊肉食店，小鱼档的沙丁鱼看上去非常新鲜。
稍微往西的Chiado区充满了优雅有趣味的小商店，百年历史的 A Brasileira咖啡店以其艺术气息著称，曾是里斯本文人墨客喜欢消磨时光的地方。特别注意到门口的右侧有个极小的香烟书报亭，木质结构与墙壁连为一体，很象巴黎老式咖啡馆的样子。近河的地区很多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也颇有几处整幢翻修成新公寓，门口挂着欢迎参观样品房的牌子。据说葡萄牙政府对老住客提供租金优惠的政策，新搬来的不知是些什么人？无论国家经济如何，有钱的总还是有钱吧。
沿着Chiado的步行街朝西逛逛走走，顺着山势向北蜿蜒开来的一大片窄巷就是魅力独特的Barri Alto（高地）了。据说周末这里是夜生活沸腾之地，日间只是静悄悄的旧民居，底层门面房改为色彩斑斓的酒吧、餐厅、小店和青年旅馆，很少有开着门的，斑驳的外墙上四处有人涂鸦。偶尔有年轻人坐在台阶上抽烟发短信，饭店服务员提了一大塑料袋面包匆匆走过。楼上的落地长窗忽然开了，有人走出阳台来收衣服。
某晚去名气颇大的Pap’Acorda吃饭。到得早了，外面雨丝连绵，在附近找了间不算最新潮的小酒吧喝杯东西避雨。原来沿街房子的层高那么矮，这间更是墙上的涂料剥落，天花板上吊下裸露的电灯泡，电线供热管四处自由发展。其它客人都在二十岁左右，我们两老裹得严严实实，坐在歪歪斜斜的小板凳上一定触目非凡。酒极便宜，年轻的加勒比口音的老板又热情又酷，给我们端来饮料后自管调弄麦克风电吉它去了。
据说Pap’Acorda最受本地的嬉皮和媒体人士追捧，所以态度傲慢，其实还好，气氛有些小妖异倒是真的。门口隐蔽地半掩着，室内灯光昏暗，装修主色是一种暧昧的贝壳红，一律高个子的男服务员，穿着同色的贝壳红长袖T恤和黑色围裙。接待我们这桌的服务员态度沉稳，另外一桌的那位很明显是照着Rupert Everette的眉眼款式收拾自己来着。菜做得不错，虽然他们的当家菜Acorda — 橄榄油蒜味香菜末面包糊拌煎蛋一只，然后加龙虾大虾之类的配菜 — 实在太能饱人，我连四分之一都没能吃完。
贝伦蛋挞店隔壁的小巷
酒店餐厅以Targus河为主题的瓷砖画
Rossio火车站，隔壁就是小K推荐的酒店
走台阶是每天必做的功课
Alfama的阿拉伯风情
A Brasileira咖啡店
高地雨巷
绿酒银鱼
葡萄牙从前最出名的酒为饭后甜酒port（砵酒）。英国古装电视剧里，晚餐后女士起身离开，男士留下来抽雪茄饮port，是餐桌礼仪的一部分。葡萄牙出口的普通红白餐酒价廉物美，而绿酒（Vinho Verde）我是近几年才听说的。绿酒并不是绿色的酒，专指葡萄牙北部地区当年产未经久藏的新酒，酒精度不高，味道清爽。“绿”的白葡萄酒果味浓郁，不同牌子的酒产出汽泡的程度也不同。Vinho Verde还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菠萝白，新井一二三的《独立，从一个人旅行开始》里写道：
以前常听说葡国菜，仔细考证一下，葡国鸡原是澳门菜，马介休的粤语发音与Bacalhau（风干咸鳕鱼）相去甚远，香港澳门卖的葡挞据说用的是英国配方，不过可见葡萄牙早期海外扩张的影响流传至今。里斯本颇多印度餐馆，想了想才明白，果阿（Goa）曾为葡属殖民地四百多年。巴西菜的葡国影响显而易见，而日本的天妇罗据说最早也是由葡萄牙人传授。有趣的是，澳门人不把它叫做绿葡萄酒，却称之为菠萝白。当初我搞不明白，明明是用葡萄做的酒，跟菠萝扯上了甚么关系？后来问了一家餐馆的女店员。她回答说：我们不会看葡文，不知道它真名叫甚么。但是，这种白酒的标签上，不是印有菠萝花样吗？我们看到这图样，就称它为菠萝白。这回我仔细看那标签：原来是用砖头砌的外墙上，葡萄藤到处爬的花样。褐色的砖头墙壁被阳光照射着显得有点黄，再加上绿色的葡萄叶子，整个图像确实跟菠萝外皮有点相似！
如今典型的葡萄牙菜，首先靠海吃海，鱼鲜无处不在，风干咸鳕鱼更是国菜，炖着吃鲜嫩，烤着吃咸香，鱼肉拆散做成薯泥饼油炸也挺不错。五月正是沙丁鱼最肥美的季节，我们赶上了个开始，烤沙丁鱼皮香脆肉鲜嫩，连吃几顿也不厌倦。餐馆的橱窗里，街边的小店里，河边的市场里，大鱼小鱼八爪鱼，虾蟹蜗牛鬼爪螺应有尽有。在Alfama的小馆子里点了swordfish，上桌来一看是三指宽的一大段带鱼，香喷喷柔软多汁，没有一丝腥气。
葡萄牙菜其次一个特点是比较能管饱，擅长利用各种边角料，猪内赃、血肠不在话下，很可惜没尝到猪耳朵，黑毛猪生火腿倒吃了好几回。朴素的汤菜炖菜里随时可见大白芸豆、土豆、米饭、干面包糊的身影。但只要烹调得当，完全能作出高质量的家常菜来。
最令我回味无穷的是Sacramento餐厅的一道章鱼烩饭，海鲜汤底浓郁，肯定用了不少章鱼腿虾壳蟹盖炖煮多时，饭与章鱼粒软熟无比，轻微的番茄味和香菜末使整道菜鲜而不腻，活象曾在杭州吃过的番茄梭子蟹汤拿来泡饭。另外一家餐厅的墨鱼汁海鲜烩饭则干爽鲜香，大有嚼头，吃得停不下口。某人特地买了本葡萄牙菜谱带回家，我打击他说：这么新鲜的章鱼还有味道这么浓的番茄回家哪里去找，还是乖乖去各地中海国家吃吧。
大鱼小鱼八爪鱼
干鳕鱼是人民生活的一部分
现片火腿
墨鱼汁饭
最最爱的章鱼泡饭
继续远距离地向往，不时去访问一下；在当地住到够，到向往另外一种生活的时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