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ire of Pain(完)

入得谷来,祸福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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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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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pire of Pain(完)

Post by Knowing » 2021-12-03 1:46

Empire of Pain 讲Sackler 家族发家史, 我一边读一边深深觉得这个故事,非常美国。移民,种族,做广告,科技进步,新产业诞生,一批聪明肯干的人抓住封口爬社会梯子,哦,还有passing :mrgreen:
开篇就是Sackler 家族里的一员,kathe sackler, 被起诉方律师depose. 律师问:萨克勒博士,普度对类鸦片止痛剂泛滥危机有责任么?Kathe 有全国最好的律师坐在她身边,按调教说:“这个问题有很多复杂因素,bla blah", 然后她就是憋不住,说:“OxyContin 这药没问题,是个好药,很有效,很安全。真相是,我!Kathe! 发明了OxyContin 这个好主意!" 对,你没听错,她特自豪。到这会儿,还不忘跟堂哥Richard Sackler 争功。

Arthur Sackler

回到发家史,Sackler 三兄弟的爹妈都是第一代社会底层的穷犹太移民,没受什么教育但是勤奋肯干,白手起家。爹是乌克兰来的。妈是波兰来的,一辈子都不会写流利英文,嫁给大二十岁杂货店小店主。在爹妈结婚的时候,爹已经有点经济基础,但是三兄弟还是睡一张床好几年,之后他家搬到Flatbush好区住上漂亮小洋房, 按穷犹太人标准,那就是they made it! 大儿子阿瑟也是聪明肯干的孩子,凭成绩进了Erasmus Hall High School,边学边忙着打工,给校刊做编辑,卖广告。这时赶上大萧条,他们的爹已经在前几年地产狂潮时把杂货铺卖了把钱都投资出租房,惨就一个字。有天沉痛的把三兄弟叫到面前,说我们将将能避免破产,但是大学你们得自己挣钱上。阿瑟就更努力打工赚钱,送花,送货,到最后接的活太多干不过来,训练下面两个弟弟帮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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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太社区觉得当医生最赞,又有地位又有钱,他们的爹妈也不例外,一直从小灌输他们三兄弟要当医生,所以阿瑟就进了NYU学医。过了几年等两弟弟要上学的时候,美国的医学院注意到犹太学生申请的特别多,超过30%,就开始直接拒他们,成绩再好也没用。这俩弟弟就申请去爱丁堡念医学院。学费也是阿瑟 在广告公司打工赚的。
为什么我反复强调他们是犹太人呢?因为在上个世纪60年代前,犹太人的社会地位很低。阿瑟 是浅色头发蓝眼睛,有时能passing, 但是到了事业阶段,it is what it is, 麦迪逊大道上的广告公司,很少有犹太人的位置,性感的日用品广告也轮不到他,但是被认为乏味无趣的医药广告,需要医学背景,阿瑟 就找到了入口。他以杰出能力在做医生的同时继续兼职广告公司,正好踩上了时代的船--战前很多化学公司就是生产化学物质批发,没有品牌也没有成药,二战里美国政府需要盘尼西林,让很多这些公司直接生产,颇发了点财,战后就开始自己生产成药。盘尼西林没专利谁都可以生产,利润不高,有家公司Pfizer 生产了有专利的药terramycin土霉素,头头年轻头脑灵活,觉得需要做做广告,找到了阿瑟 所在的广告公司William Douglas McAdams。这个广告公司的创建人是William Douglas McAdams, 但是阿瑟 那时在里面做的好,已经趁McAdams 退休从他手里买了下来,专做医药广告. 大家一定听过board spectrum 广谱抗生素这个词,以为这是个医学名词吧。其实,它是广告人发明的。第一次出现在医学杂志,就是阿瑟给土霉素打广告。

阿瑟 以开明的姿态经营William Douglas McAdams, 愿意招犹太人黑人女人,因为麦卡锡听证找不到工作的共产党,有医生资格但是连英语说不顺溜的欧洲难民。边读我边强烈的想起 Mad Men. Mad Men 是六十年代,民权运动后招了一批黑人女人犹太人,各种冲突。这是四十年代!可想而知,这些人在别处都是得不到类似机会的,所以非常感激。但是阿瑟 并不是温情脉脉的老板,付的薪水偏低,有人回忆听到一个犹太同事被竞争对手挖墙角,走进阿瑟 办公室要求加薪,阿瑟 吼他:你一个犹太人,出去看看,别处哪里会雇你?!XX公司给你更高的薪水你去吧!不到一个月他们就会开除你!

当时他们有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是专做医药广告的LW Frohlich, 是个二战前来美的德国移民,谈吐文雅,作风暴君又严苛,很多谣言说他是个纳粹至少也是希特勒同情者,FBI还为此偷偷调查过他。两个公司争夺药厂客户如火如荼,最大的客户基本不是在这家就是在那家。他衣着精致,爱好高雅,喜欢歌剧和艺术,风度翩翩,活脱脱一个Don Draper, 这是请名画家给他画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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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W Frohlich有个巨大的秘密。他,其实是个犹太人。不但是犹太人,还是弯男。他一直过着双重生活, 自从来到美国,就重新发明了自己。点击这里看他年轻时的照片


他不是唯一过双重生活的人。几年前阿瑟到弟弟们实习的医院,遇到弟弟们的同事,德国移民女医生Marietta Lutze,开始疯狂追求。二战后德国移民也是很受敌视的,医生里基本没有女的,Marietta Lutze 又忙又孤独,还打算回德国, 没时间也没兴趣约会。但是阿瑟 跟其他男人不一样,说得少,听得多,耐心专注的听她讲话。Marietta Lutze来美国前有个军医老公,刚结婚没多久就上了战场,上了战场没多久就进了战俘营,时间拖的太久,婚姻也就散了。阿瑟 追的坚决又热烈,等她发现阿瑟其实已婚有俩女儿,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两人就一直维持了有空见个面的情人关系。几年后Marietta Lutze怀孕了,阿瑟 跟第一任丹麦移民老婆Else 离了婚,把McAdams 40%股份给了前妻, 跟Marietta Lutze结婚了。

是的,就有人这么精力旺盛,干着两份全时工作, 维持两个家。不服不行!

But there is more ...

阿瑟 在疯人院Creedmoor当医生。业余还跟俩弟弟一起搞科研。那时候对精神病没有任何办法,就是关起来,疯人院人满为患,不停的修新疯人院。有个意大利医生发明电击疗法,病人很痛苦,但是貌似的确之后有缓解。阿瑟 跟弟弟们买了个兔子电击,注意到兔子耳朵血管肿大。认为电击使身体分泌荷尔蒙Histamine, 扩张血管,可能是病人得到缓解的原因。--这个。。有点。。。。假设一毛钱一打,实践证明了才值钱。这好办,他们还缺病人吗。于是开始给病人吃Histamine做实验,真的有效!战后是一个澎湃发展的年代,三兄弟认为他们找到了精神病的源头,革命性的!一起建立研究院,发誓要用生化手段治疗所有精神病。于是去华盛顿参议院听证会请政府拨款。一个来自新墨西哥的参议员 Dennis Chavez 不信任的问:如果联邦政府给资金研究,医生受完训练,跑到私立诊所赚钱怎么办?阿瑟 坚定相信医生的品行,声称:医生最基本的功能是关心全人类的利益。
Dennis Chavez 赤裸裸的回答:对,但是我也认识有些医生是威尼斯商人。
阿瑟 被震撼了。反犹的狗哨五十年代很常见,但是威尼斯商人?你是说我是夏洛克来割你们参议员的肉?这都不能算狗哨,太赤裸了。
回到LW Frohlich, 他不但自己passing, 全家都passing. 他的爸爸当时已经死了(死在德国集中营),妈妈和妹妹跟着来了美国,都经常公开说讨厌犹太人的话,混在出名反犹的上流社会俱乐部里。这事儿一直到2017年才被人挖出来。其实也不难挖,LW Frohlich在德国的大学申请亲笔写着。
LW Frohlich 的秘密还不止这些呢。除了明面上的广告公司, 他还拥有 IMS Health,后来跟 Quintiles 合并更名QuintilesIMS, 2017年更名IQV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IMS_Health 这个公司干嘛么?他们收集医生开的药方,去掉病人姓名住址,搞成数据库,卖给广告公司和药厂。所以,他们能帮广告公司找到哪个医生开什么药的数据。但这事儿从不宣传。
Dopesick 里, Richard Sackler 就用这个数据库找出现在那些地区的那些医生开很多止痛药,让销售代表盯着他们去推销。电视剧里有个情节,公司管理层说这个数据库贵,所以现在没继续订了。Richard Sackler吼他们说你们知道么这是我叔叔阿瑟 发明后来卖掉的!去买!
等一下,不是LW Frohlich成立的IMS么?
瞧,我保证过, 还有更多。
LW Frohlich 和 Sackler 三兄弟,表面上是直接竞争对手,实际上,是合作伙伴。
这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一脸反犹疑似纳粹的德国移民,跟三个犹太兄弟,怎么搞到一起的????你们这么说,到底有什么证据???
有原因,因为每个广告商不能接利益冲突的客户,所以两个药厂是竞争对手的话,一个广告商就不能都接。从一开始,LW Frohlich的公司就有阿瑟的投资。两家表面竞争,暗地互通消息,帮助对方接自己接不了的客户。
有证据,还有不少证据呢。都是法律证据。他们四个,签了个生死契约,谁先死,广告公司和IMS的股份不留给家人,留给剩下的三个,再有人死,留给剩下两个,再有人死,最后一个人继承,最后一个人死了,都捐给慈善机构。LW Frohlich是个弯男,没结婚没儿没女,Sackler 三兄弟当时都已经有两三个孩子,会签下这样的合同,实属意外。当然LW Frohlich最早死。所以,IMS的股份就留给了Sackler三兄弟。 但合同有两个部分,比较奇怪的是,四个人都在美国国内实体分享中,但是海外股权阿瑟不参与。几年后IMS上市是,年轻的两个兄弟莫瑞泰姆和瑞蒙德利用这个区别,把IMS转入海外实体,就没分钱大哥阿瑟。阿瑟非常生气,兄弟从此反目。阿瑟一直忙着弄自己的一大摊子事儿,他是怎么真正挖到第一桶金的呢?他的广告公司William Douglas McAdams为Roche 做抗焦虑精神病药物Librium 很成功,Roche 之后推出普世版抗焦虑药物Valium, 在阿瑟的宣传下家喻户晓为家庭主妇焦虑了就可以吞一颗感到开心的神药。 阿瑟同时悄悄拥有医药杂志 Medical Tribune, 经常在这上面为Valium宣传。
光广告佣金赚不到那么多钱,阿瑟跟Roche 的合同里有就Valium利润分成的条款,从分成里发了大财。Valium 在白人中产家庭主妇中造成了广泛的成瘾问题,包括Betty Ford。Roche 跟医生和政府管理部分都说这些药不成瘾,没有任何根据,也从没做过成瘾和滥用的调查研究。有医生做了实验:给几个月高剂量librium 后突然改为安慰剂,十八个病人里有十个出现withdrawal 症状,两个甚至出现seizure. Roche 对此回答这不是对librium 产生生理依赖,而是因为没有了librium 病人症状得不到治疗变严重了,需要更多librium. 如果这话听起来耳熟,你们可能已经普度药厂为oxycotin 的辩护中听到过:病人在宣传的12个钟头有效期前就出现疼痛并不是因为对oxycotin 产生耐受性,而是病痛没得到足够治疗,需要加大剂量。当实际生活中有人对镇静剂成瘾的例子摆在面前,Roche 的回答是:他们就是瘾君子人格,不管给什么药都会滥用。 这也跟普度药厂为oxycotin 的辩护如出一撤--哦,本来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抄作业。1965年,联邦政府开始调查librium/Valium., FDA推荐镇静剂应该列为管制药物,Roche 和阿瑟一直抵抗到1973年,专利即将过期才放弃。至此为止,两千万美国人日常使用Valium, 是全世界最广泛使用,和最广泛被滥用的处方药。

而从Valium 里挖到第一桶金发了财的 Sackler 家族, 一直谨慎的躲在WDM广告公司之后,在公开场合跟这个药撇的一干二净。就像很长一段时间,Sackler家族都在公开场合绝口不提和普度药厂的关系,虽然Raymond Sackler 天天去普度上班一直到死,Richard Sackler 主持了oxytocin 的开发到上市, kathe, david 几个日常参与普度药厂管理micromanage 到下面人都精神崩溃,家族成员完全掌控董事团常常否决管理层建议,但是,他们总是装的云淡风轻早已不参加日常运营根本不知道底下人干了什么他们只拿拿分红而已。

这里要说到另一起阿瑟的丑闻。他秘密拥有的医学杂志 Medical Tribune--表面上由Felix Martin-Ibanez 的前广告公司雇员当主编,雇了FDA的官员Henry Welch 一起编辑,付丰厚报酬。Pfizer 推出新抗生素Sigmamycin时,Welch 会在各种会议讲话时插入为之推销的话,有时甚至时原封不动的广告词。猜猜Pfizer的广告公司是谁?Pfizer 推Sigmamycin 时在广告里说越来越多医生认为此药为抗生素首选,下面刷刷的印着八个医生的姓名,地址,电话,工作时间,来自美国各地,证明此药不但高效,而且clinically proven. 有个医生较真儿的写信给这八个医生要clinical test 结果,齐刷刷的,八封信都被退了回来,盖着邮局戳子:查无此人。这个医生告诉了他认识的记者 John Lear. 记者开始追查,发电报,所有的地址都不存在。打电话,号码都是假的。当他的报道发表后,收到不少医生来信,建议他查查Henry Welch。Henry Welch 热情的接待Lear, blah blah 一番,但是当Lear 问到你是否从Felix Martin-Ibanez 那里得到丰厚收入,Welch 翻脸说我钱从哪来赚是我自己的事,我给他们当编辑只收象征性收入,业余爱好,然后就结束了访问。
这时参议员Estes Kefauver 也在调查pfizer. 传唤抓到了WDM广告公司在Pfizer 和Welch拉皮条的证据,Welch写完演讲稿给WDM和Pfizer 修改,Pfizer 指示WDM加进Signamycin 的广告主题“第三代抗生素”。这片演讲稿发在Welch 和Felix Martin-Ibanez 编辑的医学杂志上,Welch 可以收到再版的一半销售收入。而Pfizer, 慷慨的订了二十三万八千本。除了几百本都扔了。从1953年到1960年的八年,Welch FDA年薪是一万七千五百美金,通过编辑杂志他收入二十八万七千美金。Welch 辞职换取避免刑事指控,FDA重新审查他经受的每一只药物。参议员Estes Kefauver 为此传唤了LW Frohlich, Felix Martin-Ibanez。两人个人都拒绝作证。阿瑟被传唤,他让律师事前谈判好作证时间,自己潇洒出庭,流利的长篇演说拖时间,压根没给别人插嘴质问的机会,然后潇洒而去。
Kefauver调查之后,FDA被大规模改革,形成了现代的美国新药审核制度,比其他发达国家都严格冗长。

前面不是说了阿瑟离婚后把广告公司40%股份给了第一任妻子 Elsa 吗?Elsa 就住在公司附近。这婚离的,跟没离一样。他仍然经常跟Elsa 见面,过夜,工作生活无话不谈。第二任老婆Marietta停止工作住在康州乡下养孩子,替他管着他收集的大量东方艺术。然后他在伦敦画廊遇到了第三任,年轻的Jillian, 他说跟老婆已经没感情了就是离婚过程复杂点你得耐心,让Jullian搬到纽约,改跟他姓,公开出双入对--又过了几年Marietta问,他就承认了,但是也没动作要离婚。不就是多添一头家么,咱忙的过来。最后还是Marietta受不了主动开口。他还挺不高兴。就这样连轴转到七十岁突然翘了辫子。因为他事事保密,三个老婆和孩子们谁都不清楚所有的财政状况,分财产分的鸡飞狗跳,普度药厂的股份也在此时卖给两个弟弟。

Richard Sackler

普度药厂一直只有两个弟弟在管。他俩性格又跟工作狂大哥迥异,二哥莫瑞泰姆是个花花公子,一直泡在欧洲号称开拓海外业务,结了三次婚。三弟瑞蒙德特踏实守在康州,跟原配老婆老老实实恩恩爱爱,孩子们也勤勤恳恳的工作,尤其是二弟的大儿子Richard Sackler别的爱好,一心要把普度搞出个样子来。普度药厂一直是个很基本但是很赚钱的小药厂,没有什么明星产品,生产家用消毒喷剂通便剂去耳屎剂什么的。公司里一直流传一个故事:有次瑞蒙德去度假,让理查德看家做主,他一心想节约成本,研究了一下决定用一种便宜的碘替代现有碘制造消毒喷剂Betadine, 没问他爹直接下令生产销售了一批,然后发现直接喷到人的皮肤上会导致轻度烧伤。。。。瑞蒙德回来发现了赶紧recall. 产品堆在仓库里,时不时会爆一瓶。。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没人能确认,但是基本反映了大家对理查德的看法:脑子挺聪明,判断力很差。一心想成为下一个大药厂,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

莫瑞泰姆在欧洲花花世界玩乐之余也做出个重要贡献,买了个英国小药厂Napp, 七十年代末用缓释技术做出吗啡药片MSContin. 之前吗啡只能滴管给药或者注射,癌症晚期病人只能在医院躺到死,有了MsContin, 病人可以在家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对临终关怀是巨大的革命。一片好评后接下来就是在美国上市,他们当然认为这是个革命性的新药,但是FDA批新药程序很长, (是阿瑟替瑞辉贿赂FDA造成的丑闻引起的调查导致的改革,托他们叔叔的福哦) 此药唯一有效成分是吗啡,是老药,不就是释放方式不同了吗,不算新药吧。此刻FDA正要改grandfather法规,把老药略加改动也要作为新药申请。公司总律师Howard Udell 听说,马上决定不通知FDA加速进程开始卖MSContin。过了三个月FDA发现了,怒。Howard Udell 带着律师团去跟FDA谈判,说都是误会,现在很多癌症病人已经用上了,他们需要,不就是吗啡片吗还批准啥。FDA说这么大剂量的吗啡片需要走新药程序。普度就到里根政府里拉了拉线,最后FDA同意可以继续卖,同时补申请就行。MsContin 为普度带来每年一亿七千万的销售额,秒杀他们之前全部产品(消毒喷剂通便剂去耳屎剂)总和。

Howard Udell 就是后来2007年普度认罪协定里三个高层之一。另外两个是Micheal Friedman (前市场总监当时是president) 和医药总监Paul D. Goldenheim。 他们三个被判罪一点都不冤,都是关键人物。至少前两个肯定不冤。Howard Udell 在普度工作了一辈子,有人说律师有两种,雇主说想干嘛,前一种律师说你不可以这么做这样不太好,后一种律师说好让我找找有什么法律漏洞可以做这事。Howard Udell 是后一种。Micheal Friedman 从1984年起在普度负责市场,最早提出FDA也许起初批准oxycontin 用于严重疼痛的癌症病人但是我们可以推广到非癌症病人啊, 关节炎牙疼之类的中等到严重疼痛都用, 那市场就大了!
他们也曾想把MSContin推广使用,长期以来的共识是鸦片制剂容易成瘾,只有活不了几天的癌症晚期病人不需要顾忌成瘾才可以用,吗啡作为最常用的鸦片制剂名声不好,医生病人一听就联想起成瘾,癌症晚期。。。所以实在很难推开。再说专利也快过期了。于是理查德想到了oxycodone, 效果是吗啡的两倍,而不常用,没有吗啡的坏联想。--当然你要问Kathe, 她会激动的告诉你,是她想到了Oxycodone, 告诉堂兄弟理查德的,军功章里有她的一半。理查德一方面主持开发oxycodone, 一方面勤勤恳恳浇灌community of pain specialist, 撒钱给各种疼痛专家疼痛大会疼痛沙龙,跟FDA搞好关系,谋划策略如何劝说对给病人开鸦片制剂很犹豫的美国医生改变主意。告诉病人:疼痛是一个需要医治的症状,你的医生不给你治让你疼着就是不负责任,你应该给他们坏评!这一场舆论战,这一场pain movement, 是八十年代起,普度药厂和理查德就开始培育的。这是抄了fossil fuel 工业的作业:术语叫做atroturf 人工草坪,资助看似草根运动的组织,让他们出面游说政府机构和立法者。普度资助了美国疼痛基金会,美国疼痛医药学院,疼痛治疗论坛,等等。最终参议院发表了报告描述疼痛组织的起源和影响,详细记录他们替药厂当‘门脸’出头游说宣传。报告总结虽然那时已经有很多公司生产鸦片类止痛药,普度是这些‘第三方倡导团体' 最大的赞助商。
当Oxycontin 做新药申请时,负责审批FDA官员Curtis Wright 跟普度的团队一起关在旅馆里三天写申请,包括后来遭到高度诟病的“Delayed absorption as provided by OxyContin tablets, is believed to reduce the abuse liability of a drug.”, 据说直接出于Curtis Wright 之手。 之后没两年,Curtis Wright 离开FDA去Purdue 高薪工作。拿着这句没有任何clinical trial 证据的话,普度雇了一大批推销员,让他们按着IMS数据库里现在已经写很多止痛药处方的地区--正好是体力劳动者多,贫穷的铁锈带--去找医生宣传:鸦片类止痛药不可怕,我们的新药不成瘾,每天只要吃两粒,一粒管十二个钟头,免费尝试哦!
就这样,1996年,鸦片类止痛片Oxycontin,从美国最穷,最绝望的地区,进入了最需要安慰的人群的生活。如野火过枯原,熊熊燃烧。这些也正好是有悠久的滥用处方药问题的地区,包括Valium。阿波那契山脉某些地区群众喜欢的一种方式是把Oxycontin和Valium 一起磕,这叫凯迪拉克high. (不,我不认为他们知道sacklers 的家族正好站在这两种药后面)。

滥用很快就开始了。也很快就被在第一线的推销员和地区经理反馈给了管理层。大量的call notes, 大量的电邮,报告药房被成瘾者砸抢,别的什么都不拿只拿oxycontin. 即使没有这些报道。普度管理层明明应该知道此药的成瘾性。在他们自己的clinical study 里,七分之二的病人即使使用低剂量, 停止时也有戒断症状。但在药物的使用指南里,普度写着60毫克及以下可以直接停药。(最低剂量10毫克)。他们也有研究证明,用所谓的勺子和注射方法,融化药片可以弄出绝大部分有效成分来high. 1999年,Howard Udell 让为他工作了二十年的秘书上网研究一下各种新闻组论坛里交流滥用Oxycontin get high 的情况。她去了,发现大家一半是压碎,把缓释层添掉,用鼻子吸,或者注射。她写了一份备忘录,发给了所有高层和参与管理的Sacklers。普度什么都没有做。只顾着更积极的推销。这个药太赚钱了,销售额不停翻番,从1995-2001年,销售总额达到28亿,秒杀了前一个明星产品MSContin. 1999年,理查德如愿以偿当上了普度的President。

在后来的国会作证里,Howard Udell , Micheal Friedman, Paul D. Goldenheim , Richard Sackler 都红口白牙声称只有到2000年初缅因州开始调查通知了普度,他们才知道此药被滥用。抄枪支工业的作业,他们一口咬定药被滥用是瘾君子的错,药没有错。还有那么多真正的病人需要呢。
当时不少州和联邦检察官都开始调查Oxycontin。 其中就有西弗吉尼亚州的联邦检察官John Brownlee和他手下的两个助理检察官Rick Mountcastle和Randy Ramseyer,从2002年到2007年,五年坚持不懈的收集证据,一次又一次去法庭展示证据支持要求传唤更多普度内部文件,愚公移山的筛看普度故意送来几大车文件,终于建立了证据证明普度管理层misbrand药物和对国会撒谎。普度, 或者他们的律师Mary Jo White显然在华盛顿上层拉了线,John Brownlee要对三个高层提出刑事指控,但是被上司强行压下改为misdemeanour. John Brownlee 还差点被开除。估计幸好他也是个官二代(他老子是陆军参谋长),知道后大概也运动了一下,最终没被开除,熬到了官司结束。普度被迫达成认罪协议,罚款6亿5千万,保证更积极防止滥用。
看到这里我非常讨厌Mary Jo White。 之前她是克林顿政府的纽约南区联邦检察官也就算了,一直给普度拉皮条后居然还被奥巴马政府任命为SEC的头。她还又是女的又是民主党,如此腐败,格外让我生气讨厌糟心。

2007年后普度收敛了么?改正了么?开什么玩笑,Oxycontin 卖的蒸蒸日上,六个亿罚款才几个月就赚回来了。他们继续宣传成瘾是瘾君子的问题,不是药的问题。这时候鸦片类止痛药滥用已经在美国泛滥成灾,Pill Mill 到处都有,2008年LA黑帮组织拉个医生Santiago弄个假诊所,拉上一车无家可归者,给点钱拿着处方去药房拿药,然后把药片在黑市上出售。Santiago一周写十五万片处方。普度的地区经理带着销售员去查看,进去看了圈没见到Santiago就吓得跑出来。她很肯定这是有组织犯罪,跟普度compliance officer Jack Crowley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跟DEA报告?Jack Crowley回答:严肃考虑中。同时也有一打以上的LA药房对普度报告这很可疑。不需要这些报告,普度从IMS 的数据就能看出哪些 医生,诊所,药房可疑。他们有个秘密的名单Region Zero, 列举哪些医生可疑,Santiago就在单子上。不,普度没主动跟有关政府部门报告, 也没有掐断过任何一家药房的供应。直到2010年, 政府从社区接到报告,抓住了Santiago和背后的黑帮,关掉了诊所,Santiago认罪入狱12个月,普度才对政府部分表示了对此诊所的怀疑。私下,Jack Crowley在电邮里开玩笑:政府动作真慢,花那么长时间才抓住这些小丑。2010年,普度姗姗来迟的推出更难碾碎了吸入防止滥用的新配方。为什么不在十年前一发现滥用是个问题的时候就推出呢?开玩笑,现在专利才过期吗,推出一下改进可以再申请一次专利,继续发财。2016年,Oxycontin 销售额三十一亿美元。2017年,三十六亿美金。2014年,理查德积极指示开发国外市场。但是花钱的地方也很多啊,2006-2015年十年间,各位鸦片类止痛剂药厂在华盛顿花了七亿美金游说费,八倍于枪支行业。
大家想过合法制造的鸦片类止痛药里的鸦片究竟是哪里来的吗?都不是美国本土种的。也不是金三角毒枭种的。遥远的澳洲南边的岛屿塔斯曼尼亚北部,柔弱的粉红色罂粟花在鸦片碱工厂设施中随风摇曳。这不是普通的罂粟,是经过基因改造的超级特种罂粟, 富含thebaine, 一种制作oxycodone 的关键生物碱,提炼后进口美国。 这里生产全世界85%的thebaine。上世纪九十年代,强生公司手下的子公司培育出了这种超级罂粟。随着OxyContin 的腾飞,强生公司也提高产量,专供给普度。普度的需求量年年增加,强生公司差点跟不上趟,不得不大力鼓励本地种花菜种胡萝卜的农民改种罂粟。
进口有个问题。DEA一直控制这些原料的进口总量的。鸦片类止痛药的泛滥,是说明私有工业如何颠覆公众机构的最好例子。不断的游说之下,1994年到2015年,oxycondone 进口量被调高了36倍。

虽然很赚钱,Sacklers 家族清醒的意识到这么多此起彼伏的诉讼案总有一天会追上他们。于是开始年年大额分红把钱从普度挪出来,通过百慕大群岛海外公司腾挪到美国政府追不到的地方。另一方面,也做了一些努力转型,几个Sacklers 都从实际职位上退下只待在董事会上,雇了职业经纪人当CEO当President, 开发新药。(主要是oxycontin 专利也快过期了)。但是呢,几个 Sacklers 仍然天天指手画脚Micromanage 管理层,董事会被一手掌握,新药无论研发还是购买专利都需要资金需要董事会批准,每次辛辛苦苦做的提议交给上去,帕金森药物乎,偏头痛药物乎,失眠药乎,董事会一看,觉得不够赚钱,大手一挥就给否决了。管理层也很抓狂:你要按卖鸦片的标准,啥药都不够赚钱啊。不少人不堪忍受的辞职了。董事会里还经常死掐:瑞蒙德分支以理查德为首,带领儿子David和弟弟Jonathan 。莫瑞泰姆分支以kathe 为首。一边说啥另一边就要反对。不参与管理的Sacklers就想多分现金。但是结果永远是一样的。 Ox ycontin 珠玉在前,什么新药他们都看不上。

Sacklers 家族一直到处撒钱做慈善,小心维持跟普度的距离, 表示很冤,他们并不是唯一卖鸦片类止痛剂,甚至常常说我们只占市场份额4%。的确他们不是唯一的,但是他们的确是销量最多的,除了卖缓释的Oxycontin, sackler还拥有Rhodes generic, 卖没有缓释的纯Oxycodone 。如果用卖出的药剂里的Oxycodone 有效成分计算,他们总共占市场份额30%, 第一名。这些人,真是令人作呕的撒谎者。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第一个,是鸦片类的开路先锋。近年来,有不少观察者提出鸦片危机是美国社会和经济问题的症状而非起源,自杀和酗酒致死也在升高,跟毒品过量死亡归在一起可以成为绝望至死。这个我在笑嘻嘻写的读书笔记里读到过,当然有道理。但是也有经济学家专门研究了普度药厂在鸦片危机中的作用。当普度最早开始推销时,1996年,有些州有叫做triplicate 的政策,就是在写二级管制处方药时,医生得写三份,一份给州政府存档管理,另外两份就是医生和药房存档。1939年加州最早采用,后来很多州有,再后来很多州又废除了,直到2004年所有的州都废除。1996年,只有五个州有:加州,爱达荷州,伊利诺州,纽约州,德州。这个政策被普度视为障碍,因为focus group 说明这五个州的医生经常嫌麻烦不愿意开鸦片类药,又被政府监控。所以普度决定不在这五个州费太多劲推销。结果,这个五个州的oxycontin 销量之后数年都比其他州低50%。
这五个州地理上迥异。其中四个人口密集,一个人口最稀少。经济状况也相差的很远。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有triplicate 和普度没大力推销。1996年之前,这五个州的overdose 死亡率比全国其他地区还高。1996年之后,很快逆转。全国其他地区overdose 死亡率都比这五个州爬升的快的多,即使过了几年,这五个州都取消了triplicate 政策,之后好几年这五个州overdose 死亡率也升的比其他州慢。2010年Oxytoxin 改配方不能鼻吸后,海洛因和反特诺滥用死亡率骤升。这五个州(当时都取消triplicate 好多年了),海洛因和反特诺滥用死亡率上升也慢得多。即使是2019年,在这五个州,所有的鸦片类overdose 死亡率,仍然在全国里属于最低的一批。这个无意的对照组,清楚的说明:普度大力推销Oxytoxin,是鸦片类危机的起源。
现在sacklers 把普度的钱柜分的七七八八,普度宣布破产,在破产法庭里企图跟所有的起诉方达成集体和解,换取sacklers 免除所用将来的法律责任,目前尚未定局,中间他们的无耻又是长长的一章. 全世界的博物馆医学院研究作纷纷从门上取消他们的名字。理查德孤独的住在德州,看着新冠危机,很想参与疫苗研制,但是参与不了,因为没人愿意拿他的钱。鸦片危机还没结束,sacklers 的故事也没有.
Last edited by Knowing on 2021-12-29 11:57, edited 9 times in tot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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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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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mpire of Pain(cont)

Post by Jun » 2021-12-03 17:17

好果汁哦。等我把手头的屠格涅夫看完了就去瞅瞅。

果然帅男的取向都十分可疑。 :laughting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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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tao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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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mpire of Pain(cont)

Post by putaopi » 2021-12-03 22:31

正在图书馆排队等这本书呢,小K 请继续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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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mpire of Pain(cont)

Post by Knowing » 2021-12-06 2:25

欢迎同看同八卦!书分为三部分,基本上每一代是一部吧。我看到第三部中间了,觉得还是第一代的故事最果汁 :mrgr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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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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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mpire of Pain(cont)

Post by 笑嘻嘻 » 2021-12-07 13:44

LW Frohlich 的名师画像和他的照片比,就是把照片photoshop 了。他照片还是能看出来点同性恋的样子,他的画像就是个美国金童的超级主流样子,但是又的确是他。名师手艺不错。
云浆未饮结成冰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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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mpire of Pain(cont)

Post by Knowing » 2021-12-07 16:34

对,就是把很多犹太特征淡化,比如头发略带金色,鼻子多加阴影所以鼻梁略窄,颧骨画高窄一些,眉毛没那么浓黑并且形状稍变,看上去还是他但是从犹太人变成雅利安人。 肖像画家很懂揣摩金主心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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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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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mpire of Pain(完)

Post by Knowing » 2021-12-29 11:11

默默分几天填完了。谢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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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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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mpire of Pain(完)

Post by 豪情 » 2021-12-29 11:52

惊心动魄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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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mpire of Pain(完)

Post by Jun » 2021-12-29 12:53

小K写得好详细,我很纠结要不要去把书借来看看。

随便插一句,当年我在实习的时候,加州确实要求 Schedule 2 的药物,医生必须开 triplicate 特别处方,药剂师把备份和药都锁在保险柜了。后来终于还是取消了啊,难怪会泛滥了。

关于 FDA 审药的程序,这段我倒是没听说过,FDA 给员工洗脑介绍历史的时候只会讲光荣历史,如何保护公众健康安全等等,绝口不提当年丑闻。FDA 有一段时期的确是审药的过程旷日持久,当然药厂不干了,早一天上市早一天白花花的银子流进来呀,于是跟国会达成交易,我们出钱让 FDA 雇人审药,但是你们得加快速度,申请递进去后一年之内给个决定,批 or 不批。所以现在 FDA 的经费几乎全是来自工业界交费而不是纳税人的钱,让很多人怀疑局里都是亲工业派,想方设法让药过关。当然真实情况没那么二极管,不过也的确是亲工业界的管理人员比较升得快。

关于锈带煤矿白人工人们的状况吧,前些年还挺流行“他们很惨”的经济理论,当时我就觉得挺不是味儿的。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历史或经济的学术人士,但我就觉得脱不掉跪舔权力的气味。如果说他们很惨所以导致自暴自弃吸毒上瘾的因果关系,咱们就不拿他们跟黑人群众从1619年之后在美国的持续压迫相比了哈,咱们就用忒眼熟的说法来考虑一下,是他们更惨呢还是老一辈华工移民从修铁路到开洗衣店到开餐馆的社区更惨?因果关系在哪里?怎么就这么双标呢?现在经过川普这几年,好像这种理论也不好意思出来宣传了,除非是上狐狸台去喊一嗓子,人家可能还嫌你脸皮不够厚,狗哨还不够响。(倒是一年多前 Andrew Yang 又拿这套来炒冷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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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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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mpire of Pain(完)

Post by Knowing » 2021-12-29 16:50

这本书里FDA的黑历史还真不少。时间久远都没人知道了。
难道不是川普当选后大家风行了一阵调查研究铁锈带人民为啥惨成这样连川普都肯选吗?川普下台后我都不去浪费时间想铁锈带人民惨不惨了。一来他们不需要我的同情,我不就是他们最恨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外国女人来抢他们工作的吗(其实我才不用抢下煤矿的工作)二来我也没那么大权力帮他们摆脱困境了解他们干嘛。总之现在川普不当总统这批川普选民想什么干我P事儿,让我歇口气吧,没准过两年又得天天看他们糟心的举着旗子喊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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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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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mpire of Pain(完)

Post by Jun » 2021-12-29 17:04

不知道这书里有没有提到一件事,九十年代中我上学的时候,课本里的主流说法都是把病人药物的依赖性划分为 physical vs psychological dependence。 按照他们的定义呢,physical dependence 是某些人(不是“上瘾体质”)虽然吃了一段时间的药,例如吗啡,然后感觉不吃就难受了,但是他们这不是上瘾 addiction,而是体内的 mu opioid receptor 的自然变化,这些人呢,虽然会难受几天但是不会变成瘾君子,也就是你们在街上看见的那种头发打结的流浪汉。另一些人呢,会产生 psychological dependence,断药之后会去偷去抢去违法犯罪,只为了搞到药粒嗨一把,甚至会不计后果地欺骗家人什么的。所以止痛药啊什么的,医生搞清楚病人是哪一类就好了,第一类是安全的,不用担心。这套分类学直到现在还被医生们广泛使用和相信,虽然脑扫描等等研究根本看不出 physical 和 psychological dependence 有什么差别!全是一样的脑子里的 mu receptors 多了少了的生理结果。

所谓“上瘾体质”也不是完全扯淡,因为 genomic 分析确实找出了几个基因变异,似乎有些人的变异会让他们的 mu receptors 比较敏感还是抓分子抓得更牢之类。然而但是,开药的医生们和牙医们从来也不会给病人做个基因检验再决定要不要开 oxycontin,你猜猜美国医生怎样分辨谁是 addict 体质谁是“身体依赖”而已?呵,呵,呵。 :uhh:

也不知谁发明的 physical dependence 这个概念,但是我知道为什么需要这种理论。美国从1920年代(据我所知,也可能更早,参加报业大王 William Randolph Hurst 与大麻的历史)就把 addiction 和 substance use 变成了政治兼道德武器,成为美国的统治术之一。到70-80年代又被尼克松和里根发扬光大运用自如,所以主流社会(coughWhitecough)对于 addiction 的态度是很恶心羞耻的,虽然但是主流社会在家里也没少酗酒嗑药。为了把处方鸦片药洗白洗净,不会让顾客联想到 "The Wire" 里面哆哆嗦嗦的 Bubbles,就把宣传方式完全“科学化”了。

我看到过 addiction 数据,美国一直是领先世界的瘾君子大国,从二战之后,上瘾药物的滥用一直是使用率很高的,大麻不算什么,几乎每个美国人都抽过。六七十年代中产阶级白人里面流行的主要是白面儿,即海洛因,价格高。黑人社区里流行的是 crack cocaine,便宜。反正谁也没少嗑药,差别在于抓谁不抓谁,而已,即统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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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mpire of Pain(完)

Post by Knowing » 2021-12-30 7:34

就算美国人民容易成瘾的比例高点,也不就该死啊。而且这都是个阙值不一样,比如每周都喝一两杯酒,跟每周吸一两次海洛因, 成瘾率肯定不一样。鸦片类出名的成瘾率高,就不应该广泛的用。

说到上瘾体质。Howard Udell 的秘书,就是写备忘录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她要求匿名),背疼,Howard Udell 自己吃Oxycontin,劝她也吃. 然后她就上瘾了。 :shock: 后来被开除了。西弗吉尼亚州的联邦检察官要她做证人,该出庭的当天她relapse, 没能出庭。
著名的摄影师Nan Goldin, 七十年代拍艾滋病拍波西米亚吸毒乱搞生活出名的,自己也吸海洛因,后来戒掉了,干净了几十年。因为手腕受伤疼,医生开了oxycontin. 她知道这个药是鸦片类,但是觉得自己连海洛因都戒得掉着, 这算啥!遂上瘾。。。。狂磕了三四年,触底,找当年给她戒海洛因的治疗师又艰苦的戒了OxyContin. 然后成立了P.A.I.N(Prescription Addiction Intervention Now), 找所有的大博物馆抗议。
我记得这个在纽约古根汉姆的抗议,那个space 还真就合适那么抗议。每层都有人打出标语,最顶上洒成千上万张处方和空药瓶下来,底下抗议者躺在地上演死尸,身边撒满oxycontin 空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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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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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Empire of Pain(完)

Post by Jun » 2021-12-30 8:20

Knowing wrote:
2021-12-30 7:34
就算美国人民容易成瘾的比例高点,也不就该死啊。而且这都是个阙值不一样,比如每周都喝一两杯酒,跟每周吸一两次海洛因, 成瘾率肯定不一样。鸦片类出名的成瘾率高,就不应该广泛的用。
鸦片类止痛药是不应该广泛地用。还有很多的药,其实也不该广泛地用,谢天谢地它们不会让人上瘾,不会导致各种社会恶果 ... 但是他们的厂商也同样地采用了类似的推销术和贿赂法,并且赚去了大量的不义之财。还有非处方的营养品行业更黑暗。一个系统本身就是千疮百孔的时候,被 Sackler 家族钻空子,害死无数人,一方面当然是 Sackler 家族的邪恶,一方面也是系统的邪恶。

本来鸦片类上瘾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亡的,Oxycontin 上瘾人数在九十年代上涨是真的,但是如果没有 Methamphetamine 的严打政策,也不会涨得那么厉害,而真正导致大批 overdose 和死亡的原因还是 oxycontin 被严格控制后 fentanyl 进入市场。Fentanyl 本来是非常小众的药物,只有在医护人员之间流行,因为一般最方便搞到 fentanyl 的是麻醉科人员。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咳咳,free market 理论的最佳体现,建议商学院把它们纳入课程。

上瘾本身也许可以归结为“体质”,“道德”,但是大批死亡率剧增的真实原因中,第一条就是禁毒政策。It's not an exaggeration. 是谁害死了 Philip Seymour Hoffman?整个社会都有插一手,其中责任最小的可能是受害者自己。

看大众上瘾趋势,只看一类物质的数字是挺片面的,需要看整体的数字和彼此的消长,而且需要包括酗酒,因为酒精上瘾的基础也是 mu receptor,只是酒精达不到 fentanyl 的嗨的程度。这就好像看一个国家的历史但是完全不看周围国家的历史和互动史也是很瞎子摸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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