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thony Bourdain 一出场就掌声雷动，在场的当然全是粉丝。AB 帅哥很放松，语速飞快，比在电视上要活泼许多，F-word 随口而出，整个讲话内容不像电视上或者写的书上那么知识分子，观点实际直接，不讲客套，非常非常对我的胃口，一个晚上下来感觉像痛快淋漓地打了场球。全场粉丝们的气氛也被调动得非常活跃，当然也不用他调动，他一露脸，下面不停地开始大声喊话，表达热烈地热爱、赞同，等等。整个讲话，观众不停地鼓掌、大笑。我觉得我没怎么鼓掌，可是现在手掌都是疼的。他就围绕 cook，选择一个个话题来取笑，最后是观众提问，两个小时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一上来先说，“我没准备，不知道今天要讲什么，就现场胡邹。”他先从一个东岸人打击我们西岸的文化风气，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加州人听加州事儿，尤其是湾区人听他一上来就讲湾区心里是非常受用的（，尤其是我本人也觉得加州这些环保运动实在过头）。他先总结他的湾区印象，我今天来的时候看到路边一个大标记：Green school in a green community，边上路上一辆一辆呼呼呼全是suv 在跑，马路那头一个 whole food。很显然在场听众都跟我一样不介意，一起听得哈哈大笑。他就先拿加州的绿色食品开涮，他说我最近刚刚跟 Alice Waters 做了一个 panel discussion，（我查了一下，大概是这个，大家一定要看一下，AB帅哥在这场里讲的重述了很多他自己在pannel discussion 里的论据，包括作为一个长期烟民...，包括我也想给我两岁的女儿买有机牛奶，有机牛奶4块99一加仑！）他一口气说了半天企图客气并政治正确的话，全部都半中间自己噎住无法继续下去，像什么她的观点他90%都同意，只不过她的语气态度，呃。最后，终于他痛快地说，反正现在她不在这儿。
（这里我先插一句，Alice Waters 是加州这边风行的吃本地原料食品的倡导者。该运动的基本意思就是支持本地农民种的蔬菜水果，养的肉禽，不吃超级市场里没有味道的远程运输来的那些。总之就是加州倡导的绿色健康。这个运动在加州非常活跃并深入人心，我东一句西一句大概从来这边起就开始听。包括给每个学生加一块钱的预算，让他们的在校午餐是真正的食品real food，而不是便宜的快餐类型。这个我大概有个印象是先在加州某几个学校试行，然后记者采访看到中饭的队伍变得非常长，因为非快餐速度变慢变成有些学生中午吃不上午餐，虽然学校明令禁止，并且取缔了全校范围的vendor machine，但是马上有有经济头脑的学生开始在自己的小卡车后车厢开辟地下午餐快餐。OK，背景讲完了。）
AB 帅哥终于说，什么叫做真正的食品？当然我也很钦佩这种对未来食品世界的畅想，但是在那个美好的完美的好吃的世界里总得有人干活啊？谁去摘那些西红柿呢？Alice Waters 住伯克利，当地的平均家庭收入是8.5 万，当然家庭年收入8.5 万的人是不会去收西红柿的。有人说你们看人家意大利就是这样生活的。问题恰恰是我知道意大利人是怎么生活的。现实是意大利的确是有当季的新鲜食材，就那么几天，但是人家其他时间也得吃啊，而且就算是在意大利，意大利人是不去摘西红柿的，摘西红柿的是贫穷的东欧人，非洲人。（这里我有个疑问，那么美国超市里卖的常年一样的蔬菜为什么能把价格降低？是怎么做到人力成本很低的？）还能做到本地新鲜食材本地吃的还有南美和印度。问题是人家也想要工业化啊。你去南美旅游一个星期，坐在风景绝佳的农民家里赞美人家看你们祖祖辈辈都是用同样方法在耕种收割烹调，这是多么美好啊。（笑嘻嘻按，这句话他在他的电视节目里常用来称赞招待他们的本地人。）可是那里的农民也想要要摩托车，电视机，卫星天线。想要东西并没有错！再说印度，印度父亲的确是在农田里劳动，可他是为什么啊，他为的是家里人能吃饱，他能把他的孩子送到这里来上工程学校。再有密西根的人冬天怎么靠本地食材过冬啊，有人说他们可以吃啾啾啾，我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是密西根的人就应该像俄罗斯人一样靠啾啾啾来过冬。还有那封给总统的信，（Alice Waters 去年底给奥巴马写了一封公开信来倡导健康饮食。）为了让全美在校学生们吃上真正的食物要28米林，在现在这个时候为了绿色食品要28个米林！有这28个米林先让那些没上学的孩子去上学好不好？你得先学会识字才能谈得上**（笑嘻嘻按，这个**我不记得了。）
他根本不需要喘口气地接着说：现在的名厨秀把厨师这个行业的形象大大地提升了，大家都觉得厨师这个行业时尚。上饭馆吃饭要讲究问个原料哪里来的，（看上面链接里给的AB 跟 AW 吵架，AW 就是倡导人们吃东西要问这个原料哪里来的，旨在强调本地食材。）一讲十分钟。见鬼！我东西都吃完了，你还没讲完呢！Alice Waters 完全忽视了一个真正的好厨子的内在要素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推动人们做好吃的东西？历来都是贫穷（poverty）一直在推动我们。这一点上啾啾啾（笑按：名字的不认识）至少是说实话的，当人们问他是什么让你选择了厨师这个职业？不像现在其他人的那种“啊，我从小就喜欢啾啾啾”的谎话，他直接了当地回答：“见鬼！我为什么选？我们家人把我给卖去做奴隶！”没错，好人家的子女会去做厨子吗？从前家里几个孩子最聪明的想办法给送去上大学，第二聪明的怎么也得送到卖肉的那儿去，剩下的都不行的才去做厨子。在美国之外的世界上其他地区，妓女和厨子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这些做厨子的，不是时刻想着我得用最新鲜的材料才能做个啥啥，那谁都可以，一个好的厨子应该是用此等品材料做出好吃的食物，他想的是我手上就只有这么些东西，我怎么能就可着这点材料做出点好吃的，怎么做能让这点肉能吃过冬。这才是历史上每个地区的名菜怎么出现的。一个好厨子，不管他是哪儿的人，西班牙、巴西、意大利...，每个好厨子的内心都有个中国人在里面！（笑按，这句话我也在他的节目里听到他讲过。总的来讲我都同意啦，不过貌似从前在富庶的时代中原江浙地区贵的吃食也讲究新鲜食材的。当然从来不是普通人都能吃上的。）他讲话百无禁忌，现场没有电视台的条款约束，比在节目上放得开得多了。最后他来了一句：“我们现在看我们的食物都跟日本人看porn 一样，这是不对的！”我一边狂笑一边想，他那集 food porn 里随便找个女的来假装名厨秀的种种细节果然是在嘲笑food channel。
当然AB 也意识到了美国快餐文化对心血管疾病的贡献，他在后面对胖人的讽刺中大大痛扁了麦当劳为代表的快餐文化。整个过程中观众席上不停有男性大声叫好，冲动的掌声大笑不断，热闹得跟个戏院似的，嗯，对了，这里本来就是戏院。我的后遗症是一直到现在我看到晚间脱口秀节目都笑不出来了，觉得太枯燥不好玩。
他还大肆挖苦了非因宗教原因的素食主义者，加州的素食主义者也比其他地方多吧？他说的素食主义者无法旅行，旅行中就显得无礼。他说我也有我的道德观啊，比如食物和宠物的区别，可是我在旅行的时候就会为了主人的盛情而打破这些纪律。我在肚子里说“这句话挺适合Bizarre Food 的 Andrew Zimmern的”。这一季 Andrew Zimmern 连着在非洲拍了好几集，其中他跑到人家后院，女主人特地为了他拍摄现场从头至尾制作香蕉酒，他还要求动手参与，等都做完了，人家给他端上一碗，他来一句，“我不喝酒。” （当然他是犹太人，不知道有没有宗教关系。）
最后是观众提问部分。AB 帅哥很放松地提问，你们想听啥？底下人就大喊自己要听的名厨的名字。我不看 food channel，所以这部分对我来讲就没啥意思。大家提的第一个，AB 一边在台上走，一边用一只手做安抚状，说：公平点公平点，他至少做了30年的厨子，很多名厨秀的主持一天厨师都没做过。
在场的大概很多是 AB 的铁杆粉丝，不一会儿，前排有个人按耐不住了，站起来双手高举，举着个大概三尺宽大红牌子。我们坐在后面的看不到上面写了什么肉麻话，但显然让 AB 无法拒绝。他被允许上台。舞台两边各站了个白须黑衣系黑领结的胖老头，肉麻男绕过黑衣老头，黑衣老头略一踌躇也就让过了。他上台，径直走向AB，拥抱拥抱再拥抱再拥抱，拥抱不松手，AB 盛情难却又有些尴尬。肉麻男带着棒球帽，穿件黑T恤，一条过膝的暗红大宽松短裤。他对着观众啪地拉起一条短裤腿，露出他肥白的大腿，上面能看到有一大片刺青，太远了看不清楚。下面观众一片大笑和欢呼，AB 局促地弯腰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说“我会在上面签名。”看来这个刺青还跟他的节目有关。 AB 笑完鼓起勇气走上前来单膝跪下在肉麻男大腿上签了字。肉麻男更兴奋了，大概觉得偶像跪在他面前签字他太造次。AB 签完退开，他双膝拜倒，两臂高举，大幅地一下一下跪拜。AB 更加尴尬地颜面笑，避开也不礼貌不避开也不礼貌。
终于肉麻男欢呼着下台了。AB 开始继续回答问题。下面观众显然多是food channel 和 travel channel 的忠实观众，很长一段时间下面问的全是 food channel 的各个名厨。更加显然的是 travel channel 跟 food channel 一定有仇。大概观众群是一样的，这是竞争对手，AB 就没说一句 food channel 的好话。不，说了一句，他说名厨秀的好处是把我们这个厨子行业的形象提升了，提升了之后我才可能出书，主持电视节目，所以才有今天。你们知道我不是因为我做饭做得好，也不是因为我写了本书，而是因为我做了电视节目。AB 对自己 travel channel 的同事就非常有保留，每人就说一句。对 Andrew Zimmern，他说我也吃鞭，但不是那个吃法，早饭吃，中饭吃，晚饭还吃！而且他还不喝酒，不好玩。（笑嘻嘻按，其实 Andrew Zimmern 也不是自己喜欢吃，他在他做的很好看的那期智利节目里，鼓起勇气喝路边刚挤出来的驴奶之前，不停说废话拖延时间，说“我经常问自己我到底为了什么要吃这些东西啊！”可见哪口饭都不好吃啊，人家那节目就叫“Bizarre Food”。他在非洲那些集里经常脸上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笑容，也许对他自己是无可奈何，在旁人看来对当地主人就好像不礼貌似的。）AB 最后说，man vs. food 那家伙，我就一句话他正在谋杀他自己。（笑嘻嘻按，我也这么觉得。我每次看都深深地感激我这份工程师的手工劳动工种。）
再插句话，man vs. food 这个节目里主持男每期在美国各地参加餐馆作为噱头的吃饭挑战，基本都是量特大，还有特别辣的。在德州的一集他去吃了这个一个小时吃掉 72oz 牛排加所有side dish 的挑战。他29分钟就给解决了。我简直惊呆了，结果好奇上人家网站一查，发现他不算什么该项挑战的记录一直是由我们加州人保持的。在 2008 年3月24日之前，世界记录是加州人Frank Pastore 创造的 9.5 分钟。之后是加州人Joey Chestnut 创造的8.52分钟。很有些人不远万里赶去吃，可见在这些秀出现之前，饭桶届就已经存在了。
http://www.bigtexan.com/72oz%20Chart%20 ... -25-09.pdf
最后热心观众终于问到了他自己和他自己的电视节目。有人问你吃什么让你吐得最厉害，他就呆在台上，气得乐了，说，在所有的问题中这个问题是排行第一最经常被问到的，你们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啊？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啊？我的确经常有在厨房冰凉的地砖上醒来的经历，不过那多数是因为头天喝多了。我一共只有两次吃坏过肚子。我们摄制组反倒跟我在路上吃吃坏过好多次，他们的肠胃娇气。
后来又有人问什么食物能让你感动到哭，AB 想也不想：一碗越南面。当然有人问到他旅居越南的打算。他说他是打算在越南住一年，可是半遗憾半得意地抱怨：都是这个节目啊！
有人问你们家谁做饭啊？他踌躇半天，不情愿说他在家不做饭，摆了一大堆理由。说我太太是意大利北部人，（看，上面他说他正好对意大利农业有了解。）我会做一些意大利菜，但是根本不入我太太的法眼。头次我们俩约会我请她来我公寓，打算做个啥啥来制造一个良好的夜晚，我一边做她一边给她妈妈打电话。我会讲法语和西班牙语（AB 父亲是法裔，厨房里绝大多数人是墨西哥移民。）所以我差不多能听懂意大利文。她在电话里跟她妈妈说我要给她做个什么什么，就听她妈妈在电话那头说：不会吧！他不会往里放什么什么呢吧！（就是美国人做错的意大利饭的做法）他女友就说对对对，他正在往里放呢。AB 摆手耸肩说我就此失去信用。
又有人站起来说我是来感谢你的，5年前我跟我坐在我身边的这个姑娘在你的书的爱好者读书会上认识，现在我们结婚一年了。谢谢你。观众发出中老年女性观众特有的感叹声，AB 说有啥事变坏了，千万别怪我啊。
终于有人问到了节目制作，关切地问收视率怎样。AB 心满意足地说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工作。通常我们对着一张地图来选择下一期在哪儿做，通常我们围绕一个我们喜欢的电影做主题。电视台是这样的，如果一个节目做得成功，他们就会使劲儿总结这个节目的特征，然后想尽办法复制这个成功。我们就想尽办法不能让他们总结我们的特征。所以我们绝不重复任何前面的节目，不像有些节目你能总结推测，哦还有20分钟了他们该干啥了。这就是我们的节目越来越好的原因，当然这也是有些集特别差的原因。
（笑嘻嘻按，真的哎，电视台的确是这样。So you think you can dance 就是想复制美国偶像的成功，也的确复制成功了。但 travel channel 其他节目也的确有成功地复制了 No reservations。Bizarre Food 就比从前增加了不少文化特征所以比从前好看。在美国国内做的不少集我觉得比 No reservations 做得好，尤其是德州那集，简直让我乡愁无限。Dhani tackles the globe 更是更加高明的重复：让某一行业的专业人士在旅行中以自己的专业为基点和特征跟这个圈子里的人打交道，认识当地文化。）
有人问到制作细节，AB 接着说每一集，我们通常花一个月时间提前订机票、做各种准备，飞过去在当地拍8到10天，回来9个星期的后期制作。（回答观众：）我的画外音都是后期制作加上去的。所以这样我们每年要在外旅行足足10个月。（他太太太倒霉了！）大家发出一声长长的觉得你很辛苦的叹息。（再回答观众提问，还有下一季吗？）节目的收视率每一年都在提高，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志得意满地笑了。然后他又透露所以在下一季里你们会发现有多到可疑的在意大利拍的剧集，因为我家庭在那儿，我想跟我家人在一起。我小时候家里都是人很少，坐饭桌边上要安静地讲究礼节，我一直希望有那种一大家子特别闹的家庭，现在我有啦。
有观众问，你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怎样找到那些本地人带着你去好吃的地方？我们作为普通旅行者又怎样找到这些地方？AB 说我们厨师行业就像个黑社会，进了这个行业久了，要么我会认识要去的地方的厨师，要么我认识的一个厨师会认识那里的厨师。总之能搭上关系。在任何一个地方拍摄，我们都必须先找到一个fixer。这个 fixer 最重要了，他什么都知道，知道要到哪里拍，去拍要搞到哪些许可证，都得他帮着跑。嗯，，作为普通游客，虽然没有这些关系，但现在这个时代网络上什么都有，不像从前了。你们去之前就上那些 food 网站。这里他提了两个网站名，一个我没听说过就不记得了，另一个是我以信达雅的翻译方式称之为吃货网的 http://chowhound.chow.com/。我没那么有热情，用了用觉得不如yelp，就给抛弃了。AB 以鼓动人做坏事的口吻对观众亲切地说，如果你要去新加坡，你就上网找个新加坡的餐馆名，随便什么，只要在新加坡，然后去那些网站发个帖子，说我觉得那里的炸鸡真是太好吃了。就会有无数人冲上来把你胖揍一顿，但是他们揍的同时这些food nerd 会谆谆教诲有哪些好的餐馆才是你真正应该去的。这样你就有你要的信息了。也许有些说话的人只在那儿待过5天，但也许会有人待过5年。相信那些 food nerd。
此时马上有人毛遂自荐说你要拍哪儿哪儿吗？要，我可以带你去。又有俄罗斯人站起来说我想为俄罗斯人澄清一下，你刚才说我们早上6杯，中午8杯，晚上多少杯，太夸张了，我们没喝那么多。（嗯，这个问题是当时有人问你能喝过谁谁的时候AB 在那儿发挥的，说这个很难说，不过任何一个俄罗斯老奶奶能把我们俩都喝到桌子底下去。然后发挥半天说了俄罗斯人是咋样地。）又有人问你还写书吗？AB 说我从没停过写作，下本书大概明年10月份出版。群众发出一片欢呼。最后一个问题是德州那么多好地方，你为什么选择去 Ted Nugent 的农场？（发问大概就是德州佬！这个是说在 American Southwest那集的最后部分。）AB 说这真是个好的最后一个问题。跟我跟 Alice Waters 大部分问题一致小部分有分歧恰恰相反，我跟 Ted Nugent 在所有问题上都背道而驰。但是他有 M60。
好啦，演出结束了。我在非常失落的心情中吃了饭回了家，我也见过上千工程师了，怎么就没一个人能有接近这么有趣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