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入得谷来,祸福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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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IF NOT » 2012-05-23 15:08

后五四时代的爱情

一场非诚勿扰,红了整个2010年,又跨入2011年。与其他的相亲节目比起来,它首先形式就很新奇,一个男人,面对24个女生,选择,也被选择,有一点直接,有一点残酷,但这直接与残酷正是它的张力所在,吸引了全国人民的快乐围观。

阳光下并无新鲜事物,像丁玲说过那样:你们觉得新奇的,早就是我们当年玩剩下的(大意)。她说的这个当年,是在五四之后,人们思想解放到空前的程度,什么都想拿来试一试,于是1921年夏天,在杭州西湖的游船上,一场后五四版的非常勿扰得以上演。

一个男生,八个女生。男生是胡适的侄子,年轻的诗人胡思永,女生则来自浙江女子师范,她们的同学,胡思永的小姨曹诚英,将她们召集在一起。

除此之外,在座的还有两位男客,一位是曹诚英的丈夫胡冠英,另一位则是胡曹二人的老乡,绩溪人汪静之,他的神情,看上去有点狼狈。

这是一场爱情名下的聚会,结果却是,八个美女都不能给胡思永她们的爱情,换成非诚勿扰里的说法就是,她们全体对他灭了灯,看来,他文二代的身份,给他增添的光彩很有限。

胡思永倒是看上了其中有位叫绿漪(本名符竹因)的女生,回到北京他叔叔那里之后,一个劲儿给这位姑娘写信,人家绿漪不理他,他就给其他女生写信,其他女生也都不理他,他回过头来再找绿漪,却听说她和那天相亲会上出场的汪静之复合了。

所以用复合二字,是因为这俩人曾经好过,他们得以好上的机缘也得拜胡思永的小姨,那位永远媒人曹诚英所赐,在胡思永到来的前一年,也是在夏天,曹诚英曾把这八位姑娘,都约来与汪静之见过面。

不同的只是,八位美女,是分别跟汪静之见面的。每个周末,在西湖的游船上,都有一场相对小型的相亲会,曹诚英和她老公,外加男主汪静之,成不变的铁三角,剩下的那个座位上,女主角却如走马灯般的轮换。

两个月,一个漫长的相亲季,八个女生都是心高气傲之人,没有一个看上汪静之。曹诚英也无奈,对汪静之说,没办法,都怪你妈把你生得太矮了。汪静之自尊心一点儿没受伤害,他说,八个美女里面我最爱绿漪,你还帮我去约绿漪吧。

曹诚英于是又去约绿漪,绿漪倒也来了,汪静之献上小诗一首,本来看不上他的绿漪,居然一下子被这首诗打动了,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一首诗换一个姑娘,这是那个时代特有的风景,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差不多,那是一个诗歌极大繁荣的年代,汪静之和前面说的胡思永,后来都出了诗集不说,曹诚英和她老公胡冠英,也是晨光诗社的成员,晨光社的活动,当时的文学大佬朱自清都亲自参加。诗歌成了男青年最好的饰物,与其说绿漪爱上了汪静之这个人,不如说她爱上了他身上的那枚诗歌勋章。

按说这该是皆大欢喜,汪静之和绿漪找到了自己的爱情,曹诚英做媒旗开得胜,应该高兴的还有曹诚英的老公胡冠英,倒不是为妻子取得这样的成功,而是,他一直对于妻子和汪静之那段往事耿耿于怀,这下,他应该放下了吧?

汪静之、胡冠英、曹诚英都是绩溪人,一年前前后脚来到杭州读书,汪静之还算是曹诚英的侄女婿,他跟她的侄女秋艳指腹为婚,三个同岁的孩子打小一处玩耍。在他们十二岁那一年,秋艳去世,又过了三年,汪静之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位“小姑姑”。作为文学小青年的他,少不了以诗传情,当他将一首七言绝句捧到曹诚英面前时,遭到对方正色拒绝,说:“你发疯了,我是你的长辈,你还得喊我小姑姑呢。这种诗我不能接受,还给你。”

不过曹诚英并不拒绝和汪静之做朋友,约定将来一道去古塘山的尼姑庵里做隐士,他们当时受了陶渊明、王维的影响,“最清高的理想就是做隐士。”

第二年曹诚英嫁给也是指腹为婚的胡冠英,她没有放弃和汪静之的友谊。有一次竟然在他房中,读了一夜的唐诗。汪静之写了一首诗作为纪念:

清白为人

订婚指腹因缘错

销魂何必求真个

佳人既已有归属

清白为人不可涴
这个,这个……读诗就读诗,咋扯到清白上了呢?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了?估摸胡冠英不高兴了,那是,搁谁都不可能很高兴,老婆跑到别的男人房里读了一夜的诗,这算什么事嘛?但汪静之对胡冠英的不满很不满:“佩声(曹诚英字佩声)的丈夫冠英见佩声和我继续保持从小的友谊,一直对我怀恨。有一次我不在自修室时,他打开我的抽屉,把佩声给我的信和后来赠我的多张照片,全部撕碎。”

哈哈,“多张照片”,汪静之似乎怕读者不怀疑啊,打住,暂不八卦,只说现在汪静之情有所归,胡冠英总该放心了吧?但胡冠英竟然跑去告诉绿漪,汪静之在家乡订了婚。看来,对于一个情敌的恨意,比维护自身安全还要重要,胡冠英为了打击对手,不惜让自己的婚姻再次处于危险之地。

汪静之确实订了婚。秋艳死后,他父母给他定了别的女子,那么疑问就出来了,汪诗人您都是有主的人了,干嘛还让人给你介绍女朋友啊?汪静之没说他对那位未婚妻为何不满,但我们可以想象的是,在自由恋爱满天飞的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是可耻的。

绿漪很不高兴,立即就跟汪静之拜拜了,然后,胡思永就翩翩然下江南来了,接上了刚才那场相亲会。可以这么说,当时,汪静之是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男子跟他的前女友在相亲。

但不是所有的诗人都是不识时务之人,汪静之就很灵活,他见绿漪不理他,果断地调转马头,去跟另一个女生献殷勤,那个女生也不理他,汪静之故技重施,又写了一首小诗献上,那个女生也就心动了……

汪静之和那个女生关系发展得飞快,不久就去见了女方父母,女方父母却嫌贫爱富,棒打鸳鸯,汪静之又一次失了恋。

失恋之后他也没太痛苦,还回头去追绿漪——写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毛泽东的战术,迂回,常常是取得胜利的关键。

绿漪收到他的信,跟曹诚英诉苦说:“静之已有未婚妻,还想来骗我,我恨他不诚实,当然不理他。后来他跟慧贞好了,我更恨他。……我又恨静之,又舍不得失掉他。现在慧贞也不理他了,我有点高兴。我想提出要静之退婚,又觉得被退婚的姑娘太可怜,有点不忍心,又不愿失掉静之。我痛苦死了”。(《六美缘——诗因缘与爱因缘》汪静之著)

我录下这段话也很痛苦,已经删去了几行还是这么罗嗦,想想也可以理解,写这段话时汪静之都那么老了,罗嗦那是常态,他笔下的人物,自然就随了这“常态”。但那段话的结果是美好的,曹诚英告诉她:“静之跟你好上之后,就写信回去要退婚……”此处再省去几行字,总之,最后这婚退成了。

绿漪很高兴,汪静之就更高兴了,但是又有人不高兴,这次不是胡冠英,而是远在京城的胡思永,他得到消息之后,给汪静之写了一封信,指责汪静之既然已经跟绿漪分手,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甚至于要来杭州跟他决斗。

按说对这种胡搅蛮缠大不可必理会,可汪静之与绿漪吓得不轻,绿漪为了保护汪静之,决定出家为尼,汪静之后来作诗记之:少爷妒恨要拼死,骇得诗人无处藏,绿漪决定出家去,兰蕙惊心不敢香。

他们纠结慌乱了两个月,1922年6月,北方传来“佳音”:胡思永少爷病危了。不是我要说得无情,汪静之在《六美缘》里谈及此时,正是一派轻松的口气,对于他曾在写给胡适的信里称作“朋友”的这个人的不幸,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惋惜和悲伤,按照后来胡适的回忆,他还对对绿漪说,胡思永有肺病,信纸上都是病菌,要在太阳下暴晒之后才能看。

汪静之说完胡思永病危,紧接着就来一句:“不用再害怕。……偕绿漪游湖”。在夏日的西湖上,他绮思荡漾:“天仙湖畔亭亭立,西子湖增十倍妍。天仙何日施恩德?几时许我化成仙?”

按说这回该消停了吧,可是,真的像《西游记》上的九九八十一难,总有些想不到的神仙鬼怪来搅局,到了这年年底,又蹦出个程咬金来,这程咬金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大媒人曹诚英。

1922年底的某个夜晚,曹诚英跑来找汪静之,自称已经离婚,要实现童年时和他相爱的愿望。还声称:“决心把你从绿漪手里抢过来。”然后就拉着他上床睡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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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IF NOT » 2012-05-23 15:09

汪静之说:“我和你童年相爱,并未海誓山盟,我和绿漪已经海誓山盟。我很爱你,但我不能背盟失信,不能做对不起绿漪的事。”于是,一直到天亮,都是她睡在床上,他坐在床边(看来他后来挣扎着起来了),谈了一夜的话,第二天他写了两首“绝句”:

(一)

童年对你早钟情,

辈分尊卑不可婚。

我与绿漪早盟誓,

怎可将心再许卿?

(二)

佩声说:

书呆真是真呆子。

自爱洁身又自尊。

考验几番能自制,

虽然心动不胡行。



这是绝句吗?欺负俺不知道有一种文体叫打油诗吗?这且不论,只说曹诚英这番投怀送抱,以及要把汪诗人抢回来的声明,也太……恕我词穷,在讲述他们这些事儿的过程中,除了“狗血”二字,请大家提示我,还有啥词比较合适?

八个美女的相亲记,汪静之一次次的另起炉灶,胡思永要来决斗的威胁,乃至曹诚英这次调转马头,媒人突然想做情人,看上去怎么都是那么荒诞,如同儿戏?这些跟爱情有一毛钱的关系吗?跟我们想象中的后五四时代的诗人的爱情一毛钱的关系吗?说下大天来,爱情也不该如此地滑稽。

还是张爱玲说得好:“在当时的中国,恋爱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仅这一点就很够味了。”决斗、出家、自暴自弃或者激情澎湃,都有着模仿的意味,当曹诚英躺在汪静之的床上,你能说她是被爱情推动,还是被外国小说里那些悲情的女人附了体?

世说新语里有个小故事,说有个叫王朗的人很崇拜一个叫华歆的人,华歆在蜡日,召集子侄燕饮,王朗就学他。时人张华很八卦也很尖刻评价道:王之学华,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

后五四时代的青年们,山寨来的爱情也是如此,夸张、用力、大动作,话剧腔,想象中该有的色彩都要有,却像是加了太多作料的菜肴,努力地掩饰本质的贫乏,掩饰对于爱情的茫然与缺乏感受。在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

爱情是什么?张爱玲说,恋爱能让人表现出品性中最崇高的一部分。黑格尔说:爱的真正本质在于抛弃和忘掉自己,然后享有和保持自己。杜拉说,它不是一蔬一饭,不是肌肤之亲,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用名人名言定义爱情似乎有点可笑,但这几位确实说中爱情的实质,是崇高与超越,是与生活的琐屑分道扬镳的可能。而汪静之曹诚英胡思永绿漪这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爱情肥皂剧中,你能看到这种可能吗?

不过,也不用着急,爱情会来的,虽然,来的时候,也不那么纯粹,怎么说呢,爱情这件事,不是出离于红尘之上的一朵金箔玫瑰,更多的时候,它混杂于尘灰之中,偶尔灵光一闪,又混入尘灰之中。





“寻着了”的表妹

1923年4月,胡思永去世不久,胡适离开北京南下,先到上海参加了一周左右的“新学制课程起草委员会”,4月29日,会议暂休,他在陈衡哲任叔永等人的陪同下,来到杭州。这时,他正被严重的脚气病所苦,却不扫游兴,陪他游西湖的,除了任叔永夫妇等随他前来的朋友外,还有在杭州读书的亲戚与老乡,其中就有曹诚英、胡冠英、汪静之等诸位。

咦,去年底,曹诚英不就告诉汪静之,她跟胡冠英离婚了吗?几曾见已经仳离的夫妻,还能心无芥蒂地一道陪人家游湖?而四个月之后的另一个细节,让他们的婚姻状况更显可疑,胡冠英写信告诉曹诚英,他的祖母病重,让曹诚英代他去看望,曹诚英不乐意,说:“你祖母病,并没有人写信给我”。胡冠英说:“我祖母是你什么人?”若是他们已经离婚,胡冠英如何有这一问?曹诚英的拒绝更像是在赌气,怨恨胡家人没有把她当回事儿。

也许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正式离婚,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乡村,没有民政局,也没有居委会,根本没有一个机构办理离婚手续,传说中的休书,大约也就是个传说吧,如果双方都同意分手,各自走开就是,除非有一方死缠烂打,才会出现鲁迅小说《》里请有头脸的人裁断的情形。

1922年底,曹诚英对汪静之说她和胡冠英离婚了,很有可能只是胡家向她表达驱逐之意,她忿然实施报复。

胡家人不满于曹诚英是可想而知的,结婚三年,她没有生育,这足够使她的公婆焦虑,而她不羁的性情,更让她与夫家人的关系雪上加霜。在汪静之房间里读一夜书的事儿,胡家人不可能不知道,当时,连她自己的姐姐,胡适的三嫂,都将她视为一个会给人带来灾难的女子。

胡思永去世后,他的母亲,胡适的三嫂认为,这与曹诚英有很大的关系,她给江冬秀的信里这样写道:“对于我那不知事的妹子,实在有点埋怨!想你们当然也知道,因为永儿前年回里,事前并未得我同意,却是我妹子具信约他来的。到旧岁正月,永儿和她同至杭州,飘荡数月,乐而忘返,这都是我那妹子招惹他引诱他的。据说永儿在杭州曾大醉一昼夜,大约病根就在那时埋伏。她又不向我和你们说明永儿的病根,以致起先医治,找不着病路——由这种种想来,永儿的病可不是活活的受她陷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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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IF NOT » 2012-05-23 15:10

胡适未必这么看,第一,他知道他的侄子死于遗传病,第二,他和曹诚英同病相怜,也有人怪他不该让胡思永进学堂,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罪过就该自己背,倒是胡思永父母责任还大一些,“ 此子一生的病痛,是从其父得来的,一生的怪癖多疑不能容人容物的心病,是从其母得来的……父母的罪孽,重集于儿子之身”。当然,跟这个喊他穈哥的小表妹,更没有半点关系。

胡适与曹诚英,没有血缘关系,他同父异母的二哥娶了她同父异母的二姐(早逝),同父异母的三哥娶了她同父异母的三姐,这种亲密的非血缘关系无以名之,姑且互称为表兄妹。

从上文可知,胡适对他三嫂印象不佳,晚年还跟人说:“我在《四十自述》里还没有写我的三嫂呢。我三哥出继出去,后来穷得什么都没有了,我母亲又接他回来,从此我母亲受的气更大。”也没有什么好话。

亲戚间总是这样,恩怨交加不碍来来往往,三嫂的娘家就在与上庄一水之隔的旺川,1917年12月,胡适娶亲,请三嫂的娘家妹子做伴娘,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了。

那一年,曹诚英十五岁,胡适二十六岁,她绮年玉貌,他雅儒稳健,实在太应该一见钟情了,至于背景是他的婚礼,更有一种悲剧的美感,犹如列车缓缓开启的时刻,他在车上,她在车下,在刚好不能在牵手的一刻,他们发现对方,凝眸处,平添一段愁。

假设这爱情真的由此而起,无疑更加戏剧化,因此我看到的大部分资料,都说胡适在自己的婚礼上爱上了曹诚英。郭宛的描述很具代表性:“结婚这一天,在胡适眼中,光彩照人的不是年已二十八岁的大龄姑娘江冬秀,而是这位风姿绰约的小伴娘。当时,曹佩声正像一朵刚刚冲出苞蕾的鲜花,带着几分娇羞,更有几分妖媚,他多么想这位伴娘和江冬秀的位置互换一下啊。”

郭先生,您又不是胡适肚子里的蛔虫转世,咋就知道这一堆花花肠子呢?胡适当时的信件和日记里都没有提曹诚英一个字,他写给韦莲司的信里,全是新婚燕尔之时的兴奋。

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窃以为,在自己的婚礼上心猿意马,难度也有点儿大,没吃过猪肉我见过猪跑,传统的婚礼上,那个鸡飞狗跳,那个人仰马翻,那个紧张乱乎劲儿,作为新郎,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分神,兼顾一下旁边的小伴娘,假如不是精力过人,那就一定是超级情魔了。

曾就这个问题特意请教过《星星月亮太阳》的作者江勇振教授,他坚定地认为不可能,说:你想,那时候胡适才从美国回来,他的眼光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了,而且他为了履行婚约,刚刚放弃一个有见识的,跟他能够沟通理解的女人,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婚礼上,爱上才见面的小表妹?

我把这段话写进我的微博里,有人反对,说男人本来就是视觉系动物,只要曹诚英年轻漂亮,一切都有可能。

不错,何止是男人,连我这样的女人,看到漂亮的人物,无论男女,总会多留心一下,但是说到爱,那是一个远比心动要复杂很多的事。我也知道有以专门奔着美色去的男人,但胡适似乎不是,他的女朋友大多不漂亮且大他很多,只有一个徐芳算得上尤物,但打动胡适的,应该是她惊人的热情而不是美貌,就那么着,她还是在最短时间内,被胡适出局。

就算退一万步说,胡适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好色之徒,可曹诚英也并非人间绝色,已经在北大教了半年书的胡适,该看过多少女学生,何至于这样眼馋肚饱,没见过世面?

但曹诚英无疑给胡适留下了印象。几年后,胡适和曹诚英已经在恋爱了,写了一首咏梅的《怨歌》,汪静之一眼就看出这首诗,是为曹诚英而写,因为曹诚英娘家有个梅竹亭,曹诚英自少年时就自命梅竹亭主。这首诗的前四句是这样的:

那一年我回到山中

无意中寻着了一株梅树

可惜我不能久住山中

匆匆见了,便匆匆地走



“寻着了”三个字,足见曹诚英给胡适留下了印象,这印象未必是在婚礼上,胡适婚后又在家中住了一段时间,跟亲戚间必有来往,曹诚英给他留下印象也是必然的事,因为,照曹诚英的性格推想,她一定是想要给这位“留洋博士”外加北大教授的表哥留下印象的。

曹诚英的命运与胡适的有相似之处,都为父亲第二个妻子所生,而且在她两岁那年,她父亲也去世了。

她打小就被送到了外婆家,在奶娘怀中长大,所有的教育学家都说小孩不宜隔代抚养,曹诚英一生性格,印证了这一点。五岁时,她从外婆家回来,顿时感到动辄得咎,“在家中绝无爱抚、温暖、同情,而是经常地受威严申斥、冷淡讽刺”。

复杂的大家庭里,人际风波在所难免,不过我还是怀疑曹诚英的感受有点夸张,作为同样从小寄居在外婆家的小孩,我太了解从被宠溺到视若寻常,这之间的落差感。假如这个小孩又多少有点文艺细胞,不甘心于平凡的生活,再知道点古代悲情女子的故事,很容易把那气氛朝自己身上套,以“容易受伤”作为标签,加强自己的存在感。

一个人的照片,往往反映此人想留给全世界的印象,在银行的柜台前,你常常能看到工作人员的工卡照片上,那微笑羞涩而甜蜜,仿佛面对一见钟情的恋人,可是你真实面对的那张脸,却常是冷漠甚至不无敌意的。曹诚英的照片,则几乎没有一张有笑容的,或是眉间聚着不散的忧郁,或是侧身漠然斜睨,种种才女范儿,让人不难想象她心中的自己,是一个林妹妹式的人物,她准备好了要在自己身上,发生一点可歌可泣的事儿。

1917年底,曹诚英见到胡适,这个美国的博士,他从远方来,带着另一个世界的气息,他离文学的距离是那么近,简直像个传说里的人物,他还斯文,还温柔,周身缀满了与绩溪乡民截然不同的神奇光芒,一动一静间,都让人头晕目眩。争强好胜如她,怎定不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而她作为一个豆蔻年华的女文青,只要她愿意,就一定能得到这样一种光荣。

他们有过怎样的交谈?她给他留下怎样的印象?都是可以想见而又无须深究的,因那样的情景每时每刻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发生着,在我们人生的一段一段里发生着。不同的只是,遇见了,愉快了,记住了,走着走着也就散了,说到底,人生已多风雨,应对殊为不易,哪有那么多的刻骨铭心,那么多的意乱情迷。

不过他们一直通信,胡适婚后的第二年,他就在信里为曹诚英改诗。曹诚英写信给他说:蒙将妹的诗改好,妹极感佩。但路途相隔太远,未能时常通信。而妹此后又日烹调缝纫之事,恐无暇多作诗矣,奈何奈何!兄如不以妹不可教,望凡关于文学上信中多谈论几句,以增进妹之识见也。妹曹诚英拜上。

大约也就是这样了,谈谈诗,说说文学,远在北京的胡适,是困囿在深山里的曹诚英的一扇窗口,他也许不能向她展示什么,但通信这种形式,就将她和外面的精彩联系起来了。不过,总是她去的信多,他回的少,她曾在信里嗔怪地说过一回。也难怪,作为“新文化运动”的干将,胡适正忙着祭起白话文的大旗,声名鹊起之际,确实不大有功夫敷衍当初“寻着了”的那位小表妹。
1917年到1923年,胡适活得好不热闹,编辑《新青年》,出版《尝试集》,写作《中国哲学史大纲》,挑起“问题与主义”的论战,与当时最顶端的文化人比如梁启超蔡元培过从来往……个人命运与时代命运搅成巨大的漩涡,在很短的时间里,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曹诚英的人生,跟一般的女孩子差别不大,最大的事儿,也就是嫁人而已。站在传奇的立场上,她那位指腹为婚的老公胡冠英必须是一个反面人物,像《梁祝》里的马文才,《西厢记》里的郑表兄,他必须游手好闲,冷漠无情,让曹诚英婚后“心境悲怆,郁结在心,酿成当时极为可怕的肺结核病”(朱文楚《胡适的家事与情事》),才使得曹诚英和胡适的一段恋情,更合理,也更有悲剧性。但从我们前面的叙事看,这说法绝不是事实,有一个证据可以直接证明,曹诚英对这位夫婿,也还是比较够意思的。

1922年6月,曹诚英写信给胡适,请他帮她的老公胡冠英报考南开大学。信中这样写道:“近日接到胜哥(曹诚英二哥曹诚克)来信,讲南开中学是个等好中学,(胡冠英)就决定到兄那块来,同永(胡思永)一路去考。又恐怕程度不够,未必能考取,故求吾兄处处为他照料。想吾兄素来爱妹,谅此事必不推脱。”

胡适跟南开系学校校长张伯苓关系不错,但此事不知怎么没成,胡冠英是在一年后,胡适来到杭州时,才北上求学的,而他这次北上,似乎听了胡适的劝告。





缘起,在西湖上

1922年底,胡适跟北大告假一年,说是养病。写过《鲁迅传》的唐弢,在三十多年后所写的《取缔新思想》里,有这么一段颇有鲁迅风的议论:

“1922年冬,北洋政府的国务会议,进一步通过‘取缔新思想’案,决定以《新青年》和《每周评论》成员作为他们将要迫害的对象。消息流传以后,胡适曾经竭力表白自己的‘温和’,提倡什么‘好人政府’,但还是被王怀庆辈指为过激派,主张‘捉将官里去’,吓得他只好以检查糖尿病为名,销声匿迹地躲了起来。”

难不成所谓养病,只是个借口?查胡适日记,1922年下半年多有身体不适的记载,除了伤风与腹泻,说得最多的,是痔疮。七月份他割去过一回,后来又有复发,除此之外,他一度怀疑自己患上了糖尿病,远在美国的韦莲司,特意问他能否买到胰岛素,不成的话,她可以买了寄过来。后来证明是虚惊一场。但更让人紧张的还有,他在近年底时又得上了脚气病,这病听起来不严重,可是,胡适的父亲胡传,就是死在这个病上。

胡适看了西医,访了中医,还是没有去除病根,江冬秀后来给胡适的一封信可以证明:“我狠想你有这样一个好地方,同聪两人,多住几月,两人可把身体都养好了,再回京来,就如了我的愿了。”如此可见唐弢的乃近乎空穴来风。胡适在写给高一涵的信里说:“君子立论,宜存心忠厚。凡不知其真实动机,而事迹有可取者,尚当嘉许其行为,而不当学理学家苛刻诛心的谬论”。他自己一生行事,接遵照这一原则,可惜唐弢是鲁迅的超级粉丝。

但在养病之外,多少也想养养心吧?之前的这一年,胡适过得颇不轻松,在陈炯明与孙中山之争里,他站在陈炯明的一边,得罪了孙中山,胡适在日记里写道:“他们的《民国日报》日日骂我。前日有位‘恶石’(张冈)骂我‘丧心病狂’……”

他的老友陈独秀李大钊等等也来与他争论。这一年他还会见废帝溥仪,原本很平常的事儿,成了报上冷嘲热讽的好素材;他提倡“好政府主义”,十年后还被鲁迅攻击……看他那一年的日记,只觉得眼花缭乱,满眼的人名,各执一端,争讼不已。胡适倒是坦然,在文章中说:我是不跑的。生平不知趋附时髦;生平也不知躲避危险。又说:我若因为怕人怀疑而不敢说话,那就不成胡适之了。

这世上,有的人爱吵架,有的人怕吵架,有的人虽不爱吵架,但也不怕吵架,胡适正是最后这种。但多少会有些疲惫感吧?从1917年回国,到如今已有五年,大出过风头,也曾被人狂捧,如今又成众矢之的,然而这或者能从另一角度说明他的江湖地位,那么多人,都在盯着他发声。偶尔在风口浪尖上弄潮是刺激的,如是三五年,搁谁也有点受不了,到了这个时候,是应该找个好地方,休养一下了。

胡适4月29来到杭州,游览了几日,5月3日离去,就在离去这天,他写下了一首诗。

西 湖

十七年梦想的西湖

不能医我的病

反而使我病的更利害了

然而西湖毕竟可爱

轻烟笼着,月光照着

我的心也跟着湖光微荡了

前天,伊却未免太绚烂了

我们只好在船篷阴处偷觑着

不敢正眼看伊了

最好是密云不雨的昨日:

近山都变成远山了

山头云雾慢腾腾地卷上去

我没有力气去爬山

只能天天在小船上荡来荡去

静瞧那湖山诸峰从容地移前退后

听了许多毁谤伊的话而来

这回来了,只觉得伊更可爱

因而舍不得匆匆就离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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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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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这首诗明写西湖,暗写曹诚英,但历来以西湖比喻女子的诗比比皆是,比如“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艳抹总相宜”,为什么没有人说,苏轼这是写给某个美女的诗呢?关于胡适和曹诚英这段故事,看了太多捕风捉影的文字,1922年,胡适还没来杭州呢,他拜访溥仪后,写了一首诗,

有感

咬不开,捶不碎的核儿,

关不住核儿里的一点生意;

百尺的宫墙,千年的礼教,

锁不住一个少年的心

都有人说,这是胡适的自喻,所谓宫墙,就是他那不幸的婚姻啊!

太多的牵强附会,以至于令我生出逆反心理,再说,确实也没什么证据,证明,胡适就是用西湖比曹诚英啊。“十七年梦想的西湖,不能医我的病,反使我病得更利害了”,他那几天,脚就是比以前肿得更厉害嘛。“前天,伊未免太绚烂了,我们只好在船篷阴处偷觑着,不敢正眼看伊了。”也许就是四月天里,阳光映着波光,刺眼得无法直视呢。

但“听了许多毁谤伊的话而来,这回来了,只觉得伊更可爱,因而舍不得匆匆就别离了”,这句实在可疑。“毁谤”二字从何谈起?就算有人说看景不如听景之类,也用不着这么严重的词吧?倒是曹诚英,真的身处“毁谤”之中,她姐姐,她的婆家。而因毁谤觉得“伊更可爱”,就更值得玩味。他这是同情吗?是不平吗?非也。向来,有绯闻的女人都更迷人啊。

“规矩”这两个字,就像一个戳儿,标明这个女人的所属,要其他男人知趣而退。所以,对于自家老婆来说,规矩那是起码的要求,可要是看到别的女人身上也盖了这个戳儿,总有看到警示般得不爽。而绯闻,意味着对这警示的冲破,意味着某种可能,意味着你对她的兴趣,花的精力很可能不会白费,所以,历来名誉破产的女人,会斩获更多的男人缘。比如《红楼梦》里,秦可卿被描述为最迷人的女人,大约,也是因为,她的原型,便是曹雪芹幼年见到的,一个有绯闻的女人,而其他人,都只是亲戚。

“毁谤”让曹诚英更加可爱,也不出这个理儿。曾几何时,她在他心目中,不过是个好学上进的小姑娘,一个可爱的小亲戚,身份拘着他,不可以更立体地去看她。她的绯闻打破了这格局,起码,他注意到,她是一个女人了。

她不但是个女人,还是一个有光彩的女人,璀璨得让他不敢正眼去看,只能佯作不经意地偷觑一眼。这一切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包括胡冠英汪静之在内,一干与他们同行的人全都不知道,汪静之说,他是在很久之后,看到胡适写给曹诚英的诗,才发现他们俩好上了。

想想那是多么奇异,在人堆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情相悦,他们都能感到对方的光亮,感到对方传递给自己的密码,而身边的人,对这样一个奇迹都浑然无觉,以为,世界依然像上一刻那样,平静地推进。



迷人的女文青

他回到上海的第二天,痔疮复发,在朋友家住了一个多月,在日记里,他抱怨闲散与寂寞的双重夹击,然后说他已慢慢习惯,他仔细地描述他的病情,记下每日见到的人,收到和发出的信。其中,江冬秀的来信总是最多。虽错别字连篇,也情意绵绵,比如:“请放心,请时时保重,少见客,多睡,少看小说,多养神,勉(免)我挂念,望你多到索先生家住住,别的地方都没有他家好。”“今天接到你的信,我当时把一个礼拜来的急心都放开了。我这一礼拜,不曾接到你的信,实在把我急死了。”她又提到:“杭州千万不能去”,不知是何原因,但可以肯定与曹诚英无关,因为,在之后的一封信里,她又写道:“我前次有一信与你说起到西湖去,请你对佩声说,请她写信安慰嫂的话,你不要对她说罢。等你回京来,我们再商量,现在不必说。”。

作为后人与读者,我们能看见世间许多滑稽之处,比如,当江冬秀为胡适的去向苦思冥想,为该对曹诚英说哪些话再三斟酌时,她不知道,胡适和曹诚英之间,已经建立了一种比她想象的要亲密很多的关系。

且来看就在她写下这封信的第三天,曹诚英写给胡适的信吧。

糜哥:

你的信叫我感激得笑了,我自发出你那封信之后,便困倒了,直到今天才起床。病仍是未好,不过一个人困在楼上很不便,饭是不吃的,可以不去问他。但是整日整夜的发烧,口是很渴的,我只有酒当茶的拿来解渴。(同学们旅行叡州托买的关东酒),可是越发烧了。像这样更难过,所以我决意今天起来了,我们没有自修室,只好上课了,虽然坐着挺,但是精神没有,又没有头绪,只不过是呆呆的坐着罢了。

你问我为什么不能高兴,我也回答不出;我只觉得眼所见的,耳所听的,脑所想的,无一件能令我高兴得起。就是我这样的身体,也叫我不能高兴呢。我所感当的:宇宙中只有罪恶,虚伪,另外是没有什么了。请你告诉我,我说的对不对?我醉了,狠醉了,因为我今天没有吃饭,只吃几口酒,所以狠醉了。我要去困一会再来。我不去困了,困着总是做些极无聊的梦,令人讨厌。

我觉得人是顶坏了,女子尤其。倘若我不是女子,我愿世界上没有女子的踪迹,其实,我也不愿意有我。什么凶恶奸诈的事,女子都干得出,我恨透了,倘若我有杀人的权力。我便杀得她干净。说也罢,自己杀自己也没杀掉。

糜哥,你待我太好了,教我不知要怎样感激你才是!哦,我只要记得,世上除掉母亲哥哥之外,还有一个糜哥。

头是痛的无可形容了,眼球是涨得快突出了,心身是火烧着了;人们结了队去唱歌舞蹈去了,听,她们欢笑的声音已由操场上传来了,天只管落着凄凉的雨,也不管人家听了难过不难过。他是不要紧的,就是像这样啊滴滴答答的下了一年的雨,人们是奈何他不了的,要是我像他这样的哭,怕人们不将我切得粉碎吧?不吗?那是一定会切得粉碎了!切得粉碎也好,切得粉碎的时候,我不是可以死了吗?那好极了,那我从此可以解脱了,痴心的梦想吧,我哪有天那样多的泪?又哪有他那样牛皮糖似的精神,尽管落下去,我哭不到半天,便泪干神疲了。我既不能哭得那么长久,那人们也不会将我切得粉碎,那我的身体仍是不能解脱了。唉!随他去罢,拖到几时是几时,能受多少折磨就受多少罢。我也管不得梦得无聊,我这要去困了。糜哥,你几时来?你好吗?

妹 丽娟

12,5,29下午

“什么凶恶奸诈的事,女子都干得出”,这话不知如何说起;“倘若我有杀人的权力,我便杀得她干净”,听上去更是惊人,即便考虑到这话一半是醉后之言,但不是还有酒后吐真言这一说吗?

也许她记起了姐妹们间的琐屑的仇隙,也许只是跟宿舍的女同学闹得不愉快,女文青惯有的夸张,使她要做这惊人之语,作为读者的我,看了当然是不以为然的一笑,但是,在这时的胡适眼中,没准是我见犹怜。

愤怒、忧伤,是最能轻易地突出一个人的存在感的情绪,当一个人说“我愤怒时”,也许,他更想表达的意思是“请看,我在愤怒”,这时,他不复是构成“人群”这一名词的无声无息无色无臭的一分子,他有了自己的形状、色彩与声音,生活成了他的舞台,他会不自觉地回忆起奥德赛或其他以愤怒的标签名扬天下的角色。

但这样的人,只要不是形象气质太鬼憎神厌的话,多多少少有有些迷人之处,谁能真正在寻常时日里心安理得?谁在街角回眸的一瞬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能稍稍戏剧化一些?假如我们自己无力争取,也愿意在别人那里看到,纵然那些幻象来自于一个赝品也罢,毕竟真品太少,你看有几人家中的冰裂纹瓷器,出自旧时官窑?

那些既抒情又矫情的人啊,他们是我们纷乱生活里的摆设,是我们明知其假,也会在日常劳作中抬起头来,匆匆一瞥的塑料花,不断练习心平气和之余,我们对那些矫情的夸张的人,真是感觉复杂。

而对于男人来说,矫情的女人,就更为迷人一些,她们矫情,是因为她们希望生活戏剧化,她们希望生活戏剧化,一切就皆有可能。便捷会大大地增加受欢迎度,反之,就算你美若天仙,若是过于泰然自若,让人无隙可钻,自然被归为乏味一类。

要不琼瑶笔下怎么一堆一堆的文艺范女生呢,女文青就是比一般的女青年更受欢迎,,她们夸张、矫情,际遇堪怜,需要解救……男人果然去解救她们了,其实是解救了他们自己的寂寞难耐。

而此刻的胡适,34岁的胡适,曾经功成名就近期挫折连连的胡适,刚刚被中年危机侵袭的胡适,正需要这样一次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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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IF NOT » 2012-05-23 15:11

胡适与胡冠英

6月8号,胡适离开上海,再次乘火车来到杭州,这一天上午大雨淋漓,饭后,雨乃止。他和朋友们坐船出游,大雨又落,回去之后,雨便停止,他们再次外出,去楼外楼吃饭。在这一天的日记里,他一如平日,见了很多的人,却没有曹诚英的身影,但我们知道,曹诚英在前面等着他,在他生命中的某一段里等着他,他们即将相逢。

有意思的是,6月8号之后,胡适日记缺失,下一篇,已到9月9日。

像是一段蜿蜒前行的铁轨,到这里突然中断,荒烟蔓草间,显得别有深意。不知道那段日记是没有写,还是写了以后又销毁,胡适与平常人不同之处在于,他还活着,就知道自己将会是一个被写进历史里的人,他现在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成为呈堂证据。很难想像那样一种状态,在吃喝拉撒间,会不会老觉得有一个探头挂在后脑勺的上方,以至于冷汗涔涔?

恋爱这件事,自然更不能写进字里行间,否则岂不是自己做了自己的狗仔?但是胡适似乎又有一种奇怪的责任感,讳莫如深的同时,又要留下草蛇灰线般的线索,让后世的史学家有迹可查,立一点事功。所以,他另写了一篇山中杂记,关于曹诚英虽只字未提,却常有她的影子隐现在其中。

《山中杂记》,是按时间顺序写来。他6月8号去杭州,住在新新旅馆,后来他的侄子胡思聪也赶来同住。15日,他与蔡元培高梦旦以及胡思聪同游南山,先过龙井,再到九溪十八涧,至烟霞洞吃午饭。烟霞洞的风景打动了他,蔡元培与高梦旦都极力劝他留在杭州过夏天,因为那时北京兵荒马乱,连江冬秀都写信劝他不要回去。胡适于是跟烟霞洞管事的金复三问了房价,价却不贵,他就决意在此过夏了。

听上去,似乎和曹诚英没啥关系。

二十四日,他搬到烟霞洞里来,没说曹诚英是哪天来的。

山中岁月,总是格外幽静,不至于再人来客往不断了吧?胡适舍旅馆而入洞中,应该有这方面的考虑,江冬秀也在信里说:“知你有烟霞洞这个好地方,我很赞成,望你与思聪多多的住住。难得有这个地方,我高兴的很。你住西山不如这个地方好,西山暑期来往的人很多的,故我也不愿意你回来。”

但是,胡适的烟霞洞生涯,却也不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百年”,名头太响的人,即便躲进深山,仍然会放出宝光来。从他搬上来的第一天起,邀他演讲的,请他讲学的,络绎不绝。这且罢了,最为无奈的,他明明在山上住着,却还平白地,惹下一场山下的是非。

却说当时杭州教育界暗潮汹涌,因为当时新开了一个高级中学,这所学校是由浙江一师与杭州一中合并而成,一时还没有校长。原一中的校长黄人望,和一师的校长何炳松都争这个位子,最后教育厅授予了何炳松。黄人望大失所望,给教育厅上公呈诋毁何炳松,这事儿跟胡适原本没有半点关系,但偏偏就在公呈里把他扯进去了。

为了证明何炳松不得人心,公呈里举了这么个例子,说“本年六月间胡适之先生来杭,一师皖籍学生群向胡先生申述师校办事敷衍,不愿继续肄业,请求代彼等设法转学他校”。胡适说,“此呈中所说,颇与事实不符。此次鄙人来杭,见着我的一个亲戚,他在一师肄业,已将应学之科目习完,下学期应择地升学。鄙人曾劝他去考天津南开学校的高级中学,因为一师自经子渊、姜伯韩两先生以来,很注重自由发展个性,毕业后宜投入南开一类的学校,多受一点严格地训练,可以互相调剂。这不过是鄙人个人对于一个亲戚的意见,并无皖籍学生群来陈述一师敷衍之事,更无被人引用作为攻击何校长的武器之价值。”

人红是非多,这个不用说,笔者感兴趣的,是胡适提到的那个在浙江一师读书的亲戚。我们知道,汪静之和胡冠英都在浙江一师读书,但汪静之充其量算胡适一个邻居,胡冠英却是胡适的“表妹”曹诚英的丈夫,说是亲戚也不为过。除去这次关系,胡适与胡冠英还有别的渊源,胡冠英的祖父曾在兵部任职,和胡适的父亲胡铁花关系不错,胡铁花在台湾做官时,还曾用胡冠英的祖父之弟为幕僚,俩家可谓世交。

当然,胡适也许在浙江一师还有其他亲戚,但胡适日记里都不见提起,倒是屡屡提到与胡冠英的通信,可见关系比其他人都要近得多。

另外,江冬秀七月四号写给胡适的信里说,冠英、干埏两位北来,我们现存的房子很可以来住。7月十五号的信里又说,冠英同思敬来京,我很赞成。可见胡冠英七月间打算到北京来,从后文看,他确实也来了。

程干埏是胡适的邻居,后来不知何故也没有来成,胡思敬是胡适的侄子,出生于1910年,那年不过13岁。也不大可能是胡适提起的那个亲戚。江冬秀的堂弟江泽涵在1924年初写给胡适的信,基本坐实胡冠英就是那个亲戚:“我到学校来已经快半个月了,才得到去中学见着冠英,向他问着你们在北京的近况。”江泽涵本人在南开大学读书,所说的中学正是南开中学,可见胡冠英已经在南开就读,还可见,胡冠英不但刚刚北上时住在胡适家,半年后,胡适结束了与曹诚英的同居生活后,仍然去过胡适家。

胡冠英是在7月23日到达北京的,7月4日,他的老乡程本海给他写信,还让他转告胡适,把胡思聪给他画的扇子,寄给他。说明这时胡冠英还在杭州,并且还跟胡适在走动,有意思的是,在6月24日,胡适已经搬进了烟霞洞。

胡思聪则在他之前,二十二日搬入,那么曹诚英是在哪天搬进来的?尽管于史无载,但极有可能是在二十四日,或者二十四之前。因为胡适叔侄俩是指着曹诚英给他们做饭的,江冬秀在给胡适的信里说:“佩声照应你们,我很放心,不过他的身体不很好,常到炉子边去做菜,天气太热了,怕他的身体受不了,我听了很不安,请你们另外请一厨子吧,免得大家劳苦。”除非在曹诚英上山之前他们另外请了厨子,否则假如曹诚英没有跟他们一道来或者提前来的话,这叔侄俩可能连饭都吃不上。

极有可能是这样的,曹诚英搬去和胡适同住时,胡冠英还在杭州,曹诚英的老乡,身在北京的程仰之写给她的信里说:“我在冠英的嘴里,打听着你的近况;你的身体好些了,我高兴了不得。……我想你和博士同住,一定可得许多好处,你的思想不能不乐观些了。”

从这段话看,胡冠英也没有对他们两人同住表示任何异议,很有可能和程仰之一样赞同——假如他表示过一点儿不满之意,从人之常情看,程仰之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让我们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胡适和侄子胡思聪搬到烟霞洞去住,风景很好,房价也不高,唯有生活上不太方便,只是缺个洗衣做饭料理生活的人。这时曹诚英学校里放假了,她是自己人,亲戚,又很乐于向胡适求教文学上的问题,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她搬去烟霞洞和胡适同住,是件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似乎所有人都没多想,都忘了胡适与曹诚英,他们俩是有可能性的,不可能是这些人全体很傻很天真,他们没朝那方面想的原因,有两个因素。

一方面是,他们是亲戚。在中国乡村社会,亲戚间有互助的义务,界限本不是那么分明,像胡冠英能去胡适北京家中居住一样,曹诚英去帮胡适料理家务,几乎是天经地义。

一方面,是江冬秀也好,胡冠英也好,对他们的婚姻都很自信。

江冬秀不用说了,不管史料上如何妖魔化他们的婚姻,事实都是,他们的感情,可能比一般的自由恋爱者还要好。四月二十六日,她在给胡适的信里写道:“我有六天没有接到你的信了,倒叫我很有点不放心起来呢。你说请黄先生看,但不知你的脚还是从前的老肿病,还又是一样肿呢?请你写封长信,免我着急。”五月二十号写道:“今天接到你的信,我当时把一个礼拜来的急心都放开了。我这一礼拜,不曾接到你的信,实在把我急死了。”七月十日写道:“望你多多的写信来要紧,我这一个礼拜,没有接到你的信,我接连这两夜都不能很好的睡,今天一定要好睡了”……

感情都是双向的,如果她没有感觉到胡适对她的情意,又如何能够在结婚五年多之后,还这样坦然地表达感情呢?她在八月十八日写的信里,更能反映他们的婚姻状况:“我今天拿了你寄把我的扇子,我偶尔想起今天又是七月七日了。这两首诗还是六年前和五年前的事。我们前五六年前多么高兴,这几年来,我们添了三个儿女,你老了四五岁年纪了,我这几年把你们的病,把我的心都惊怕了,望你这次叔侄两个把病养好了。我们从以后,快乐兴致都有了。”

他们曾经很快乐,这两年没那么快乐,但没那么快乐的原因是胡适的病而不是别的,只要胡适的病好了,他们还能找回曾经的快乐。这是江冬秀对她的婚姻状态的认识。

胡冠英那边则复杂一些。前面说过,1922年底,曹诚英跑去跟汪静之说,她和胡冠英离婚了。这可能只是曹诚英的激愤之词,起码胡冠英这方面有不同说法。胡冠英在1923年8月23日,他到了北京住在胡适家之后,给胡适写信说:“糜哥,我同冠英的感情,本来是不坏的。我哪一件事不替她着想?哪一件待差了她?但她时常以冷淡的态度对待我,这是我来北方后才发觉的。我不料她待我如此,我更不料我最亲爱最可信托的人,以这样的手段对付我……我现在已绝对地不相信女子,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子是好的。”

“最亲爱最可信托的人”,是指曹诚英还是胡适?是不是胡冠英在8月底终于发现了他俩的恋情?他产生的幻灭感是可以想象的,只是说到“手段”二字,却又值得商榷了。

假如胡适是有预谋地将胡冠英礼送出杭州,支到北方去,还让江冬秀关照他,那他确实太阴险了点,太不仗义了点,和我们印象中的君子,差别忒大了点,可是,和曹诚英发展出一段情,是他的初衷吗?邀曹诚英同住时,他预料到了吗?

烟霞洞里 神仙生涯

不错,胡适第二次来到杭州时,他们已经互生好感乃至于情愫暗生,但这并不意味着胡适就一定要和曹诚英有所发展。胡适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经验的人,韦莲司、瘦琴,还有传说中的陈衡哲,把这几位放在一块儿比较,我们可以得出胡适处理感情的一个特点,用文雅的话叫做“发乎情止乎礼”,用不文雅的话叫做,喜欢玩暧昧。

他很清楚自己是有家室的人,就算这婚姻不是他想要的也罢,他的婚姻态度与政治态度如出一辙,是改良派而非革命派,他反对武力推翻,主张逐步改良,他不愿意毁掉一个无辜的女人的幸福,也清楚自己能从这婚姻里得到多少好处。除此之外,他不像徐志摩,在爱情这件事上持理想主义,他的一生,绯闻女友伸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他未必认为曹诚英就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最多是一场暧昧吧,四目相对的暗涌,指尖相对的温柔,像琼瑶剧里的台词,从风花雪月谈到诗词歌赋,让感情的潮水微微涨起,再缓缓落下,生命里的小刺激,既不伤人,也不伤己,为什么不给自己这么一点犒赏呢?在扮演好丈夫好老师全社会的好好先生之余?

当然,胡适未必想得这么清楚,他只是相信能把持住自己。

然后,一切就开始了。他们登上山巅看日出,在月色中下棋,一道去散步和访友,更有许多单独相对的时刻,他给她讲莫泊桑笔下的故事,她向他诉说自己不幸的际遇。她嫁入胡家五年,还未生育,婆家对此深为不满。大概是发了话,如果她老不生,就给胡冠英纳妾。这际遇引起胡适极大的同情,八月十七号,他为她做了一首《怨歌》:那一年我回到山中,

怨 歌
胡适

那一年我回到山中,
无意中寻着了一株梅树;
可惜我不能久住山中,
匆匆见了,便匆匆地去.

这回我又到山中,
那梅树已移到人家去了.
我好容易寻到了那人家,
可怜她已全不似当年的风度了.

他们把她种在墙边的大松树下,
她有好几年受不着雨露和日光了;
害虫布满了叶土,

他们嫌她总不开花;
他们说:"等的真心焦了.
她今年要还不开花,
我家要砍掉她当柴烧了."

我是不轻易伤心的人,
也不禁为她滴了几点眼泪.
一半是哀念梅花,
一半是怜悯人们的愚昧.

拆掉那高墙,
砍倒那松树,
不爱花的莫栽花,
不爱树的莫种树!

胡家人还在等待,他们给了曹诚英“今年”这么一个期限,但这足够让曹诚英变身为传说苦情的女子,让一个男人觉得,自己有义务揽她入怀。

我们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样发展起来的,美国学者江勇振考据出,曹诚英和胡适是在那年7月29日定的情。定情这个词用的含蓄,是指表白,还是指有灵与肉的全面结合?但对于我这样一个旁观者来说,这些都不重要,男女之间那点事,实在变不出什么新花样了,胡适是个伟人不错,但一个伟人的爱情,不见得就得比普通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一次,胡适终于打破了自己的记录,他发乎情,却没有止乎礼,倒不是说他和曹诚英有没有性关系,而是这一次,在婚姻之外,他终于没将那虚虚实实的一套进行到底,他结结实实地恋爱了一场。

是啊,当风光正正好,时间也合适,眼前的人仿佛是你最初想要的样子,现成的告白就在嘴边,而世界很远,远到好像跟此刻没什么关系,有几个人能让自己戛然而止?这个男人,他高估了自己,是他忘掉有个词叫身不由己,还是,他曾过于自负地以为,这个词,不会在自己身上呈现?

八月里,徐志摩在给胡适的信中写道:“蒋复璁回来说起你在烟霞洞深处过神仙似的生活……此次你竟然入山如此之深,听说你养息的成绩不但医痊了你的足迹,并且腴满了你的颜面,先前瘦损如黄瓜一瓢,如今润泽如光明的秋月,使你原来妩媚的谈笑,益发取得异样的风流。”

IF N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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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IF NOT » 2012-05-23 15:15

发长了就出错,所以就分了几截儿。从闫红博客上看她的胡适八卦已经交印,不知出版了吗,我倒真想买来看看。

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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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笑嘻嘻 » 2012-05-23 19:42

没了?曹诚英与胡适这段挺有名,但第一次看这么详尽的8,从前的都比较侧重胡这方,曹只是配角。这个8比较过瘾,就是刚开始。
比较倒的是曹诚英真的是胡永思的血亲姑姑啊!乱!
云浆未饮结成冰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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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Knowing » 2012-05-24 2:55

一群儿戏剧皇后!
有事找我请发站内消息

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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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豪情 » 2012-05-24 11:46

用知音体写五四,我牙酸得啃不动。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lave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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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lavender » 2012-05-24 12:16

那时候做“诗人”的门槛可真不高。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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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Jun » 2012-05-24 15:29

这文章的确难啃,我觉得是因为写得太罗嗦了,作者自己的那些感慨议论统统删掉就好了。而且叙述的时间顺序和人物关系颠来倒去的讲不清楚。如果是蚕博来八肯定比这有条理一百倍。
此喵已死,有事烧纸

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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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笑嘻嘻 » 2012-05-24 16:09

我看得蛮乐的。因为有水分看得比较轻松。我从前看过他俩的8卦,但以前看的都对几个大家庭之间的丝丝缕缕的关系都不讲,而且经常是道德学问地谴责胡的态度。这篇强调在"中国乡村社会"环境中欧化恋爱,视角新,8得比较来劲,有种烟火热闹劲儿。尤其强调胡与老妻根本不是没有感情。从前都把胡妻塑造成一个配不上胡的恶妇。
云浆未饮结成冰

simon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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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simonsun » 2012-05-24 18:52

这是绝句吗?欺负俺不知道有一种文体叫打油诗吗?
:mrgreen: :mrgreen: :mrgreen:
Violent delights.

putao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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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putaopi » 2012-05-24 19:11

恶人谷的同学都被蚕博的八卦给惯坏了, 丝丝入扣,不徐不缓的那种。

我有个小疑问,
爱情是什么?张爱玲说,恋爱能让人表现出品性中最崇高的一部分
张爱玲真说过这话吗?她的恋爱观有这么健康向上吗?难以置信。

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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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笑嘻嘻 » 2012-05-24 19:27

蚕博不写嘛!谁不知道挑好的吃。
云浆未饮结成冰

tiff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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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zz 所谓爱情——胡适与曹诚英 (闫红)

Post by tiffany » 2012-05-24 23:07

哎,真是,蚕博很久没过来了,也不知道忙啥呢。
乡音无改鬓毛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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